話大年之殺豬

　　鄉下老家的人對過年是很重視的，過年的準備也做的早，做的足。

　　早到什么程度呢？過了二月就要買一頭豬崽，養起來等過了臘月初八再啥掉，作為過年的年肉。

　　我所在的莊子都是有“臘月八，把豬殺”的俗語的。

　　所以從臘月初八開始莊子上的人就要正兒八經的開始一場殺豬運動。

　　七日當然是不能殺的，所謂的七日無非是初七，十七，二十七，二十七自然是去不了的，那時殺豬會忙不過來，因為二十七，二十八還有其他的事做。莊子上的人也會私下說這家人小氣，聰明的人自然不到那時候殺。

　　至于七日不能殺豬，也是老人們手上傳下來的規矩，說是七日殺生會活過來怎的，我不相信。這樣做無非也是圖個吉利，但又確實有這樣的說法，說什么“七不殺，八不拉”。自然現在的老家人也就照辦了。

　　過去的殺豬是最熱鬧的，至少孩子們是最期待的，因為這天除了解饞還可以有豬尿泡踢。

　　老家人殺豬要從前一天開始做準備，第一天先從洋芋窖里掏一背簍洋芋，洗刷干凈，蒸上，要等到蒸到徹底爛了才好，然后去了皮備著。

　　再熬一盆子面粉，也要熬熟，這個對火候的要求自然很高，且不易大，若是過大就會糊掉不能用了。

　　等二者都做好后，就將洋芋搗碎再和上面粉反復揉捏做洋芋腸子。做這個也是憑的經驗，要將二者完全融合才好，做到面粉中有洋芋，洋芋中有面粉是最好的，這樣的口感自然也最好。

　　接下來就是塑型了，也就是做成長而圓的貌似與水火棍的模樣，但實際上要比水火棍短的多，這細的多。緊接著就要將做好的洋芋腸子放進籠屜里蒸了，等熟好后取出切成片備著，和明天的豬肉一起烹炒。這在老家是一大特色。味道更是不用說的。

　　當然還要找來做些燴菜的材料也備著明天用，勤勉的人家會早些時候收拾些自己家的小白菜，蘿卜絲曬干留下來專為臘月殺豬做燴菜用，也有最近買些大白菜做燴菜的，但味道卻遠不如那些自己家的干白菜。而這些就足足花掉了一整天的功夫。

　　這些自然是家里的女人做的，男人則會找來莊子上人殺豬時通用的一大鐵桶備著，這是明天燙豬去毛用的，還有一樣東西也要拿來，磨好，磨鋒利備著，那就是殺豬刀。這不必說自然也是莊子上人通用的。

　　殺豬刀不比與其他的刀，細而修長，三只寬，30公分長。

　　備好這這一切，晚飯后就讓自己的孩子去給莊子上的街坊四鄰說一聲，明天幫著我們殺豬。因為我們莊子小，所以每家都有說到。明天來的自然也都是家里的男人，都是有把子力氣的。

　　第二天，殺豬的人家自然起的早，生好火后，等街坊四鄰來一起喝茶吃完飯。同時廚房的人會燒兩鍋水，待吃過早飯水開殺豬去毛用。

　　十多個男人找齊家伙事兒，準備殺豬。先是支會兩個壯漢拿一繩套進的豬圈去，用繩套綰一珠子扣（繩子綰扣的一種）將豬的嘴和后腿栓住，當然肥大的豬沒有三五個人花些功夫是制服不了的。

　　待圈里的人確保無誤后，對外喊一聲：“好了”院子里的人便一齊上陣弄在廳房的臺階上，挑好位置，由屠家操刀東家盛血，其余的人都壓住豬的身體，以防它掙扎逃走，另外還的有一人拿好事先準備好的黃表沾血，待會兒祭祀祖先用。

　　這做屠家的也要老手才好，一則可以一刀斃命，少了許多豬的痛苦，二來一刀子進去，血不至于噴拿盆東家的一身或濺一臉。

　　以前莊子上的屠家是由我二叔做的，可惜后來他意外死去了，之后的一段時間就由莊子上的其他人擔任了，但其他人都做的沒有他做的好，做的細。

　　現在的屠家又由我二叔的兒子擔任了，但也還是沒有我二叔做的好，但卻要比莊子上的其他人做的強些。

　　當屠家一刀下去，待血第一股血出來，拿黃表紙的人就迅速沾一下，就將黃表紙放到中堂錢，待之后用。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我至今也沒有搞清楚它的用意。

　　當血不留了，豬掙扎幾下也就死掉了。之后將燙豬毛用的桶放到跟前，將豬放進去，提來早已煮開的水倒進去，悶著，反復周轉，提出來弄進去，半小時過去，試著毛容易掉方可停下來。

　　找來一塊木板將豬放到上面，鄰里們一起拔豬毛。先是拔豬鬃，而后才是拔豬毛，過去有拿豬鬃和走街串巷的貨郎換東西，之所以將豬鬃不和豬毛混淆，是因為豬鬃的價格要好出豬毛幾倍。

　　人多自然有人多好處，七手八腳，不一會兒就弄干凈了，一條肥肥胖胖的豬就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有閑功夫的也會稱一稱它的分量，順便抽根煙，稍作休息。

　　一根煙的功夫后，就動身找來梯子，立在院墻上，在梯子頂端綰兩繩環將豬倒掛起來，找來水和刷子，將豬的表面的污垢洗凈，之后方可剃肉了。

　　別看是一簡單的剃肉，這里面也有學問哩，剃肉前先如何拍打豬的身子，先剃哪里？這都是有講究的，一般剃肉這活是由屠家一并做的，也有莊子上專門剃肉的老手做。

　　我記得小時候這活是有莊子上的一個大叔做的，他做的細，做的好，關鍵處也不出什么亂子。但現在不做了，因為上了年紀，退居二線了。

　　這會兒其余的人都閑了下來，等去了豬肚皮的肉，我們老家人稱這一溜子肉為“擦肚”，是不是這個字我就不知道了，畢竟無從考證，只是這樣口口相傳的叫著，去了油后，其余的人也就行動了，拿來盆子盛豬下水，分著往干凈做，誰做小腸，誰做大腸，誰做豬的胃？

　　此時的孩子們也便前來湊熱鬧，在一旁看看豬的肚子里究竟是怎樣？但最關注的還是豬的尿泡。

　　等剃肉的人去了尿泡給孩子們，便也容易了許多，將豬尾巴和脖子下面的一整塊骨頭割下來還有其他的一些地方的肉并著交給廚房煮，作為今天吃的，其余的則都按東家的意思剃好，等過幾日腌制或掛著，過年吃。

　　得了豬尿泡的孩子們如獲至寶，拿著它跑遠了，倒掉豬尿，再找來外實內空的小竹棍兒，將一端插到里頭，一端對著嘴往里吹氣，幾個孩子換著吹，等吹的鼓鼓的，就用事先找好的線繩扎住，便去踢了。

　　剃肉的人早就將肉剃好回屋喝茶去了，此時的下水也弄干凈了，拿回來粗略的洗幾遍，在和些做飯用的堿用清水洗幾遍，便交由廚房了。

　　而小腸則由屠家和事先盛好的豬血，在血里兌這水，放上調料，擱上姜末，蔥花，蒜苗絲，倒進小腸里做血腸吃，兌水的目的則是為了做的血腸不至于過硬而影響口感，但老家人做的血腸都是非常嫩的，也當然也取決于經驗。做好后也就交由廚房了。

　　這會兒的殺豬人也都去屋里喝茶了，只有東家將院子里的事物處理停當，也去陪給自家幫忙的人喝茶。

　　而這會兒的廚房去忙的不可開交了，有三五個人幫忙，煮肉的煮肉，做燴菜的做燴菜。還有切昨天的洋芋腸子的，將蒜苗，姜末，蔥花，也切好備著，待會兒和肉片一起烹制。

　　等廚房先做些祭祀祖先，祭祀祖先都有家里掌柜的做，還有給亡人送紙，這個多半由孩子們去做，等這些都做完以后，就可犒勞為自家殺豬的人了。

　　至于屠家剃下來的豬尾巴，煮熟后廚房的人早就分給孩子們了，而剃下的脖子里的那個骨頭，是要有屠家帶走的，這骨頭叫做“害命骨”，是給屠家的，這也是傳下來的規矩。當然現在的屠家也不會帶走的。

　　等來殺豬的人吃過后，還要邀莊子上的婦女老幼來吃，這也是習慣更是規矩，若是有事支不開身的，要讓孩子端一碟去。

　　現在養年豬的人少了，殺豬的也少了，即使有也變得簡單了。

　　但請莊子上的人殺豬，請婦女老幼吃肉的習慣卻沒有變。

　　一口鄉音一世界，一股民風一生淳樸。
　　（文/鄉下人）

作者：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