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和麥場，莊子的情意
我所在的莊子像鄉下大多數莊子一樣，具備了所有西北地區村落的特征，但鄉下大多數莊子又不具有我們莊子的祥和和寧靜還有足足的鄉土氣息。
雖說莊子不大但傳說是位風水先生看過的不錯的寶地，風水很好。而這點我卻不信，但它卻滿足了我們祖輩們依山而就傍水而居的地理條件。坐落于正北面的山腰上，三面環山而眼前卻是一片開闊所在。
房前屋后滿是灌木叢和為數不多而又生長得雜亂卻不成規矩的白楊。
但最值得一提的是這里的莊風和這里的人還有這里的人們發生在莊子里的故事。用一句歌詞來形容就是“鄰里們很和睦，老少爺們兒更合群”。
我不知道是這樣樸素而寧靜的莊子養育了熱愛和諧，崇尚質樸的人，還是這里熱愛和諧，崇尚團結的人們成就了這樣祥和寧靜的莊子？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莊子上的人都喜歡在莊子上農忙時碾麥子的地方三五成群的曬太陽，寒暄。
老人們依在草垛旁訴說著村莊以前的興衰變更和過去發生在這個莊子上的故事，再和時下發生的加以對比，但最多說到的則是地里的收成：今年誰家的麥子好，誰家的豌豆又不太強，明年那些地打算種什么又種多少？似乎這才是他們永遠也說不完的話題。
然而能夠讓整個莊子的氛圍都活躍起來的則是孩子們和婦女們。
孩子們是這個競技場的主角乃至是整個莊子的靈魂。孩子們整天都在麥場里追逐打鬧：踢毽子，捉迷藏，跳圈圈，或斗牛，或丟沙包。有的頑皮的男孩子則自己弄些樹枝或小木棒模仿從電視里看來的某些橋段，像模像樣的過把明星癮；而有的充滿好奇和求知欲的孩子則依在自己爺爺或年歲更高的老人的身旁聽他們給自己講那些名不見經傳且有啟發或教育意義的故事。
作為莊子上的婦女除了做家務，相夫教子外，固然也有她們自己的閑時間和舞臺。如果午飯后沒有做的活計或田地里太濕，她們就拿起自己的針線夾在咯吱窩下也呼朋引伴地聚集在麥場的里頭拿出自己沒有做出來的針線一邊曬太陽一邊做針線活。同時也說些家常里短或比比各自的針線，看看誰的手巧誰做的好，談談這方面的經驗以提高自己不納強的針線活。她們偶爾也免不了說些男人和女人的那些事。說到誰家的媳婦如何如何；哪家的男人又怎么怎么樣；誰家的婆媳又開始鬧矛盾，如是。總之，說到盡興處則不去理會周圍是否有人就開懷大笑。當然她們是不會和莊子上的老人和孩子們在一起聚的，因為那樣的話她們便無法盡情地暢談，開懷大笑了。
這樣的時光日復一日，年復一便在莊子上人的潛意識里形成了這樣的習慣：不管是白天還是茶余飯后，莊子上的人都愿意抽功夫到麥場邊上去坐坐，或寒暄或曬太陽，這在我所在莊子的男人中是最長見的。
每當家家戶戶都炊煙升起時，做飯的人都會從門里出來站在門口，手扶著門膀子扯開嗓子喊孩子的名字讓自家男人來吃飯“×××吃飯了”，自家男人聽到喚自己吃飯的聲音就隨口應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那站在門口的人就自然不喊轉身進屋去了。
麥場邊上的人收到自家的飯熟的信息也就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一邊拍著自己屁股上的土，一邊央及一番像自己一樣在這里寒暄的人就回家去了。
而此時的孩子卻玩著不見影了，自然也就忘了吃飯跑遠了。而做飯的媽媽或奶奶看到盛的飯已經涼了卻不見孩子的影子，就有些生氣，嘴里叨咕著埋怨幾句就又在門口喊開了，這會兒的喊調要比剛才的音調高的多也急促的多，因為這里面夾雜著久不見回應的擔心，而當孩子聽到喚他們吃飯的聲音，知道今晚又要挨揍了，就像開了弓的箭飛奔而去，當孩子回來時，看到孩子臉上的汗珠和粘在身上臟兮兮的短袖，又會叨咕幾句：“整天混的像土匪一樣，光玩不吃飯能飽嗎？如果再這樣就要用條子抽”。
而今隨著家長對孩子們教育的重視，孩子三五成群，兩三成簇的在麥場里追逐打鬧的身影少了，一有時間就要求自家的孩子做作業，可能偶爾會有，但大不如以前了。
莊子上的大多數中年人也信忙于生計而去了外地打拼。這個時候留在莊子上最多的則是年庾花甲的老人和忙于莊稼的婦女，而當婦女農忙時只剩下行動不便的老人了，而此時的老人們身邊再也沒有了孫子們的身影，只是有一兩個老的跟自己一樣的人或一條伴隨自己多年的老的掉了毛的狗，講的也不再是什么啟發孩子的故事，而是總念叨著心里急的慌，老天什么時候要自己死，一輩子也早早活夠了。
而這些話他只跟自己的老伙伴——像他一樣的老人，或對自己或對伴隨了自己多年的那條老得掉了毛的狗說。當然他們也會對自己幾個月才能見一面，見了就巴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個下來的孫兒說。
但此刻他們只能對自己或對像他們一樣的老人或對狗說。
我不知道這是他們對自己臨終的日子盼得太心切了，還是他們對自己好久沒見面的孫兒太牽掛了，還是太孤獨亦或是對塵世最后的眷戀？都無從說起。
但這個莊子也經歷了從一個小孩兒到青年再到老年，在這期間它帶走了許多人同時也留住了許多人。它帶走的人都埋在它的身旁，化作了它身旁的一婄黃土，和它一起見證著這個莊子的演替，它留住的人現在正和他們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麥場一起分享著最后的時光，也進行著最后的話別。然而它留住的人將來都會被它帶走，成為被它帶走的人。
但最后它帶走的人會越來越少，留住的人也會越來越少。然而它將來會不會把所有從這莊子上出來的人都留住，我不知道，但最終都會被它帶走，這是鐵定的事實，我不知道自已會不會讓它把我留住，我不敢斷言也不敢保證，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終將會把我帶走化為這美麗祥和的莊子上的一股民風。
（文/鄉下人）
作者：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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