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人與一杯早茶
過去西北農(nóng)村的人一年四季都有煮罐罐兒茶的習慣。
尤其在我老家的老阿爺中最為常見,煮罐罐兒茶也是煮的最勤的。尤其在寒風越吹越冷的冬天。在這西北地帶的冬天冷是最長見的,一大早起來就刮風也是最平常的事。但就是在這樣的早晨按老家人的習慣是最適合喝茶的。
因為窗外越冷屋內(nèi)的爐火就燒的越旺;小小的罐罐兒茶就在爐火上煮的越厲害,喝茶的人自然也就越愜意。
冬天的老家人是不怎么睡懶覺的,并且一如既往起的早,即使孩子們也不列外。
老阿爺們早早地起來便開始洗臉緊接著忙活自己煮了一輩子也煮不夠的罐罐兒茶。自己的孫子也隨后起來在老阿爺洗臉之際穿好衣服,又鉆回被窩露出個頭來,等待老阿爺在火盆里生火煮罐罐兒茶,待會兒一起喝。
老阿爺洗完臉就將火盆放在院子里,然后從門外面的柴垛上抽些干燥的細樹枝引火,等火往旺里燒的這會兒功夫,老人就抬來自己喝茶時放東西用的小炕桌和所有與煮茶有關(guān)的東西:茶碗兒,水壺,茶葉盒,茶點,最不可或缺的便是煮茶用的罐罐兒(這里的罐罐兒指的是砂做的最小的專用于煮茶用的現(xiàn)在幾乎看不到了)。當然還有院子里這會兒少了些許煙且著的很旺的火盆。將這一切都放在老婆子添的很熱的土炕上。
然后老阿爺脫鞋上炕盤腿坐下,將煮茶用的罐罐兒添上水放在火盆里最靠近火的地方,等著水開放茶葉。
過去那個年代的老阿爺們煮罐罐兒茶都是非常樸素,簡潔的。罐罐兒里只有茶茶碗兒里則什么都沒有。如果煮茶老阿爺光陰不錯,那么他的茶碗兒里自然會有喝茶的佐料——冰糖或砂糖。如果有紅棗和葡萄那已是奢侈的了。即使有冰糖或砂糖在過去老阿爺也不怎么舍得放的。除非來了老阿爺?shù)倪B手或給自己的孫兒放點。
喝的茶也是最為普通的南方巖茶,這種茶隨產(chǎn)自南方,但在西北農(nóng)村老家是到處都能喝得到的。
不一會兒功夫罐罐兒里面的水就開了,老阿爺就用自己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指伸進放在炕桌上的茶葉盒里撮一簇茶葉,放進煮沸了的罐罐兒里,再用導茶棍兒往里壓一壓,就將身子往后一挪,候著茶水重新沸騰起來。
若是這個老阿爺是抽煙的,那么在等待茶煮開的這會兒功夫便從自己身后墻頭上取下水煙瓶或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煙鍋子,填滿煙絲低下頭劃一根火柴趕緊用雙手捂住煙鍋子的頭,美美地抽兩口,然后深深地吐一口氣,仿佛這一口將自己的精氣神全找了回來。
罐罐兒里的茶又沸騰起來,老阿爺習慣性用導茶棍往里壓一壓因水沸而溢出來的茶葉,再煮一煮等茶葉的色澤煮下來的時候,就將罐罐兒從火苗旁挪一挪挪到火盆邊上,等罐罐兒的把兒徹底冷卻后就先倒進孫兒的茶碗兒里,然后再給自己倒。然后又將罐罐兒放到火跟前給罐罐兒里添上水一邊煮一邊就一口茶點喝茶。老家這邊的老阿爺喝茶所用的茶點并非正宗考究的茶點,而是兒媳婦或老婆子昨天做的吃剩下的大餅或饃。但這些似乎并不影響老阿爺喝茶的心情。
就這樣一只煮茶用的小罐罐兒,一撮茶葉,一口不像樣的硬的啃不動的茶點卻成了老阿爺一天乃至一生中都最幸福的時光。
一大早一邊喝茶一邊啃茶點,時而放下茶碗擱下茶點,抽一陣子煙鍋子;時而又喝一口茶到嘴里噙著看看孫兒或想想自己今天的活再猛的咽下去。深吐一口氣,好像這一口將生活的煩惱也一股腦咽了下去。
此時的孫兒則喝的更歡了,仍舊將身子藏進被窩里露出個頭,一手拿著茶碗兒一手拿著饃大口大口的吃著。有時茶點過硬孩子會在茶碗兒里沾著吃。
相比于老家老阿爺和孩子們,中年人或家里的掌柜的則不會有他們那么愜意。
他們大清早早早起來先去放牲口,順便背個背簍拾一背簍牛糞回來倒在大門口,等中午的陽光曬。自己則拍拍屁股上的土或身上粘的草或糞渣子再回去洗把臉,之后也就煮一罐兒茶或用開水沖一杯喝。也愜意的喝著消除走了越久山路的乏氣。
不論是煮罐罐兒還是泡一杯茶都無法割舍老家人和早茶的情意。因為一杯早茶在老家人的日子里是無法或缺的。
現(xiàn)在煮罐罐兒茶的人少了泡著喝的人更多了。那些煮罐罐兒茶的人和那些身上留了許多鄉(xiāng)土氣息的罐罐兒都慢慢地流逝在歲月的長河中。
但當我每喝一口茶時總會想起小時候和我阿爺煮罐罐兒的場景:我趴在被窩里一邊喝茶一邊沾著茶吃餅。想到這里茶喝著喝著就喝到了心里。
一口鄉(xiāng)音一世界,一罐茶一生平凡。
(文/鄉(xiāng)下人)
作者:鄉(xiāng)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