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的姑娘
夢里的遠方是南方。
家在北方,遍地是土生土長的糙漢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粗獷的皮膚與黝黑的脊背,胡子拉碴的臉。玉米與小麥一茬接著一茬,吸干了田里的水分,地皮皴裂像田間地頭駝背老翁皺巴巴的手背,風一起就是漫天塵沙。尤其是在青黃不接的季節,舉目遙望皆是荒涼與貧瘠,給人心頭平添一抹悲傷的情緒。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望向南方,我從書上從詩中從小說里曾無數次去過那地方。
還有夢里。
那里沒有風吹草低見牛羊,有的是桃花流水鱖魚肥;沒有窗含西嶺千秋雪,有的是水光瀲滟晴方好;沒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有的是水光月色,雨打芭蕉。
似乎所有對南方的描寫里都有水的出現,似乎我們對南方所有的印象都會被迷蒙的雨打濕。
南方,是水的故鄉。
有水的南方是靜謐的,一塊塊水塘像一面面鏡子,白銀盤與青銅鏡,月光皎潔,柔情也在水波中融化。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連同四周的紅墻綠樹,翹著屋檐的瓦房。你想撈一撈水中的月亮,晶瑩的像是透明的琥珀。可又不忍心滌蕩出波紋,生怕破壞了這大自然最精妙絕倫的藝術品。于是佇立,凝望,形單影只,對月獨殤。
所以水鄉也是常給人帶來傷感的心緒的,不信你看那些“獨語斜闌”,“綠肥紅瘦”,云中無人寄錦書,淚痕紅浥鮫綃透。江南的雨愁煞了多少離人,又浸潤了多少相思的眸子。到頭來,衣帶漸寬,人比黃花瘦。
可這和北方的蕭索的愁不同,那么有棱有角,就算寂寥也要假裝豁達,也要“一蓑煙雨任平生”;就算傷感也要假裝豪邁,也要“金樽清酒斗十千”;就算憂傷也要假裝悲壯,也要“八千里路云和月”;甚至就連垂垂老矣,也要大喝一聲:“尚能飯否?”太悲愴,太無情。
相比而言,水鄉的離愁別緒卻要可愛的多。若把北方看作豪邁的漢子,大刀闊斧,鐵馬金戈,那水鄉一定是個嬌滴滴的姑娘,撐著油紙傘,倚門嗅青梅。小園香徑獨徘徊,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做出的是這樣細致柔軟的事,所以她一定是個溫婉的女子,滿目柔情,重重心事,對鏡貼花黃,眉頭掩不住的明媚的憂傷。
最初的印象是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我夢里無數次的去到那水鄉,朦朧的雨巷,青石板上的苔蘚,明晃晃的油紙傘,屋檐的雨珠滴成線。暮靄沉沉,雨打芭蕉,一幅帶色彩的水墨畫。這時候姑娘出現了,長發飄飄姿態婀娜,向你深情地望一眼,飽含太多的情緒。你讀懂了她的哀怨她的彷徨她的孤苦無助,和你現在的憂愁現在的迷惘現在的孑然一身好像。于是兩個孤獨的靈魂依偎在一起,惺惺相惜,你想要攙扶她,也攙扶你自己。可姑娘兀自轉身,只丟給你一個嬌弱的背影。
你自嘲的笑笑,也許姑娘本沒那么脆弱,你也比自己想象的更堅強。水鄉就是這樣,有羽扇綸巾,看似弱不禁風,可談笑風生間檣櫓灰飛煙滅。水鄉的脆弱讓人心生愛憐,所以有“應憐屐齒印蒼苔”,也有“怕得魚驚不應人”,遠上寒山,停車坐愛,楓林的葉子窸窸窣窣的響,干什么都得是小心翼翼的,唯恐破壞了這靜美的意境。可是你會發現,原來水鄉也會有“穿林打葉聲”,雨疏風驟,花退殘紅,姑蘇城外的鐘聲比之春夜洛城的笛聲也不遑多讓。而水鄉的姑娘,褪下紅妝,也一樣能扛槍打仗上戰場。
你有些困惑,是什么造就了多樣的水鄉?讓你癡迷讓你神往,讓你失落讓你心驚。
讓你又愛又怕。
經過夢里的相遇,初識,別離,重聚,寒暄……水鄉是我素昧蒙面的老朋友,我知曉她的細枝末節懂得她的一顰一笑,會為她天生的嬌柔感傷,也能理解她的反復無常。
梅雨時節,水鄉像個待嫁閨中的大姑娘,青澀的杏子沾著點點露珠,燕子嘰嘰喳喳在屋檐下躲雨。這就是水鄉給你的記憶,即使第一次去也絲毫不覺陌生,蜿蜒的小路,水面蕩開的波紋,還有清晰可聞的搖櫓聲。水鄉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味道,似乎你們早在6前世相逢,我想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是對夢里水鄉最好的概括,時而靜謐時而激昂,時而冷艷時而火熱。你捉摸不透的她的性子,但你會樂意遷就她所有的習慣。
水鄉不是理想的夢中情人,卻是那個夢里,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而你自己也不舍得忘記的姑娘。
【作者的話】總有一天我會去到那地方,愿你也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文/魔鬼紳士)
作者:魔鬼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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