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院子很大,年復一年地種滿了莊稼。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杏樹,年復一年地開花結(jié)果。
春風吹來的時候,麥苗返青,綠油油明晃晃地耀眼。滿樹的杏花一夜間盛開,遠遠地望過去,一大朵輕盈的白云蕩漾在綠色的波浪之上,樸素而豐滿的詩意四處蔓延。
一場場溫柔的春雨,接著是猛烈的夏雨,日子不經(jīng)意間就過了小滿。揚花后的麥子神速地灌滿了漿,滿樹的青杏也在火辣辣的陽光里變得晶瑩油亮。星期天一大早,父親母親就去地里干活了,我和小伙伴們在田野里割豬草。菜筐很快割滿了,我們就在野地里追逐蝴蝶和蜜蜂,然后肚子餓了,我們開始尋覓可以吃的東西。其實這個季節(jié),能吃的只有青麥穗,看看所有的麥田里都有大人在干活,哪家的麥穗我們也不敢動。想了半天,春生說我家院子里的麥穗就很大很飽滿,我想想也是,父母也沒在家,不如就去我家燒麥穗吃。
我話音剛落,四五個人提起菜筐一路小跑就到了我家。我們分散在院子里,一邊割麥穗一邊警惕地四處巡看,生怕被哪個路過的大人責罵。急匆匆地一人割了一大把麥穗后,我們把柴火抱進屋里,點燃了灶火。等到燒麥穗的煙香味從灶膛里飄散出來,一把把的麥穗都變成了黑綠色。我們一個個不顧麥穗燙手,搶到三穗五穗就使勁地在手心里搓了起來,搓得滿手都是黑灰,綠油油胖乎乎的麥粒錚亮在手心,猴急地吹干凈了皮糠碎屑,一把塞進嘴里大嚼起來。燒熟的青麥粒越嚼越香越嚼越甜,甜蜜的奶香味在唇齒間流轉(zhuǎn),滿嘴滿臉都是黑灰的我們滿足地哈哈大笑。麥穗吃完,小伙伴們提了菜籃回家了,剩下我一個人開始后怕,怕母親回來責罵。
中午時分,母親回來了,她洗手后就忙著抱柴火做飯,我斜眼偷看母親,她好像并沒有覺察什么,小小的心里踏實了一點。吃飯的時候,母親突然一句:"偷著燒麥子吃了吧?"嚇的我手里的筷子當啷一聲掉在了鍋臺上。母親笑著撿起筷子遞到我手里說:"燒麥子吃不要緊,但是我不在家里,你們小孩子燒火很危險,以后不許自己燒麥穗吃了,想吃了跟我說,我給你們燒。"聽母親這么說,我才放了心,呼啦啦吃了一大碗飯。
五月的小南風很燙,一夜之間,田野里一片金黃,我家的院子里也一片金黃。風吹麥浪涌動著醉人心脾的清香。勤快的小南風托著這些香氣兒,把滿樹的杏子也染黃了,黃得迷人,甜得誘人。
母親看著滿樹的黃杏子,照例進屋端出來那個黑褐色的面盆,喊了我和哥哥一起摘杏子。滿滿的一盆杏子捂上兩三天后,空氣里都擠滿了杏子的香味。母親把金黃泛紅的杏子平均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讓我和哥哥去喊四鄰的小伙伴們吃。我們把分到的杏子用背心或者小褂的前襟兜著,一邊吃一邊樂。甜蜜的笑聲此起彼伏,忙著搓草繩的母親溫柔地看著我們,眼角的細紋越來越密。
離開故鄉(xiāng)已經(jīng)許多年了,五月南風香暖的時候,我都會精心挑選一些熟透的杏子帶給母親。我和母親對坐在陽光滿滿的涼臺上,一邊品嘗著肥軟多汁的杏子,一邊凝望著花盆里幾穗金黃的麥子。我們笑談著故鄉(xiāng)的人和事,笑談著故鄉(xiāng)的大院子,那些金黃的麥子和杏子,纏繞著一縷縷不可或缺的馨香,在我和母親的心里,裊裊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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