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又走進了我的夢里,她問我:“你有多久沒回北山水庫看云了?”是的,云開云合、云聚云散、云卷云舒,云天下,群山環抱中哺育我成長的庫水,尤其西北端那座臨水的小山村、淳樸的山民,在我心里是一幅雋永的鄉情畫卷。
我有多久沒回家了?與相伴一程又一程的云對話。母親,有著山的剛毅、水的柔情、泥土的沉著。
站在下午三時許的水庫大堤,風,不疾不徐,夾雜植物的香氣;遠山近嶺,櫟樹、槭樹……色彩斑斕;海水藍,此刻水色的代名詞。有漁政艇穿過視域,所到處,驚醒漂浮在水面打盹的水鳥箭一般射向蒼穹。水天一色,大朵大朵的潔白一如盛開的白蓮。
開在北山水庫的白蓮,四季芬芳。母親是水庫建設者,生我的那個春日上午,天很藍,一樹一樹似雪的野梨花,朝向太陽露出笑臉,大腹便便的她與正常勞動力一道忙著加固堤壩。臨近中午,漫天綻放魚鱗云,一眼望過去,與遠近高低的脈脈青峰嚴絲合縫,倒映在水面,一派迷人的景象。那天,伴著梨花香,我來到了世間。
12歲那年夏天,久旱無雨。那個不動也會出汗的清晨,我和小伙伴去水庫捉魚。剛出村口,只見東方水庫上空朝霞絢麗奪目!母親說過,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難道天要下雨了?待我們返程,山風驟起,失蹤太久的云突現天幕,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合奏激越奔放的《風云會》。風聲、雨聲、雷聲,“下雨啦”的驚喜呼喊,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高中畢業那年秋天,我離家求學的前一天,母親領我去了趟水庫。水稻,已進入成熟期。母親剝開一粒稻谷,把白胖胖的米粒遞給我嚼食。那也是一個藍天,一片一片的云彩列隊翩翩起舞,像在提前慶賀豐收。母親說,由秧苗到米粒,過程漫長又艱辛,無數肉眼看不見的水滴、汗珠精誠協作,描摹、孕育人間最美的云圖、最可口的美味。
新世紀來臨前夕的那個冬天,生命行將終結的母親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那一年,《常回家看看》風靡全國,母親聽了,眼里升騰起一種無聲的渴盼——想家了!那個大雪將至的下午,幾個子女陪母親回到生她養她、也養育了我們的山村,在烙刻著她勞動足跡的北山水庫大堤上走走看看。忽然,天上的云停止了走動,時間仿佛凝固,緊接著,密密匝匝的雪花劃著優美的弧線從天而降。母親伸出手,去接那片片晶瑩。瑞雪兆豐年,母親的聲音很微弱,她說她看見了厚厚云層上面的金色陽光,看見了溫暖的雪被下萌動的生命,看見了歷經磨難后,生命里一個個接踵而至的喜悅。母親不識字,也不是詩人,但完美詮釋了她和四季在天空行走的云朵的別樣情緣。
我有多久沒回家看看了?當我聽從母親的召喚,站上青峰簇擁的水庫堤壩,清風牽手祥云,美麗了長空。往昔無法回首。但那份云一樣純潔、純真的信念,永不褪色,最終化作雨水,滋潤靈魂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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