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蔓發,陌上花開,時光的表情在春天的碎語中朗潤、清新。雨水一到,清水江畔,鄉村里,許許多多的物事悄然間變得細膩、柔軟起來。
我沿著春天的指引,在清水江打巖塘渡江登上北岸。蜿蜒的山道旁,一株株木姜樹,在淺綠的山色中,高舉著一簇簇鵝黃的花朵,似乎想引領早春這場花事,來逼退山野繾綣的寒涼。
鳥聲如洗,山色鮮妍。我順著新修的通村公路沿江而下。一幢幢木樓和磚混民居,隱約于樹林中,有的團成一個小聚落,拱護起山村那份日常的熱鬧,有的散淡地晏閑一隅,寂然向野。
對于臨水而居的一段段時光來說,每一座村莊都是一條河流。而我這樣的行走,心隨境化,與江村風物的每一次遇見都會疊上記憶的水印。
綠水參差,左右流之。菜園,一個木樓相依、溪流密布、山環水繞的臨江小村,幽靜、安然,素面朝天,給我的尋訪帶來了別樣的意趣。下游四公里處的一座攔江大壩,把清水江浪漫澄澈的風致柔挽、系結起來,在菜園村前形成一片寬闊的水域。
五十八歲的漁民吳朝炳搖著一篷漁舟,輕漾起倒影的山水朝我佇立的江灣劃過來。也許是我在那里徘徊、發呆的模樣引起了他的注意,當他得知我并不是在等船渡過那片盈盈春水往別處去,而是想在這碧水青山兩相宜的地方“待上一會”,就執意邀我上船去看一個“很有意思”的去處。
我們把船劃到兩道山梁左環右抱的“鸕鶿頸大田”的“關山水口”。在這里,從外面漫進來的湖水跟由里面往外流的溪水交匯、互動、激揚,形成了一道迷人的奇觀。船近“鸕鶿頸”,吳朝炳讓我觀察“水口”上水的流向。那水的澄澈仿佛看透了我的內心,雖然只是小半晌的臨江守望,我就被眼前的景象俘獲了:江水從上往下流淌和江水倒流交替進行,每隔兩三分鐘就倒流一次,而且每一次“進”“出”都形成明顯的水勢和漩渦。
我們把漁船漂在“水口”處,水動船移,船一會兒被水流往外推,一會兒又被倒流的水吸往里面的水域。站立船頭,我一邊激動地盯著手表上躍動的秒針,一邊疑惑地端詳著眼前的水流。一邊用手機攝錄水面的動態,一邊舉起相機咔嚓咔嚓地忙碌,我試圖用這樣的方式靠近這水的內心。我的內心里,也滋生出一種敬畏和寧靜。
吳朝炳說村里人把這個有趣的現象稱為“會呼吸的江水”。一條在原來的溪流上形成的水道連通著外面的水庫和里面的回水灣,當水位上升,江水漫過“鸕鶿頸”約兩米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奇妙的現象。他經常在這片水域打魚,幾年前就發現這里的江水會吞吐、會“呼吸”。
“鸕鶿頸”所在的清水江河段,山河表里,山環水繞,青山綠水呈現出一幅迷人的景象,江水“呼吸”,這大自然釋放出的清音,讓我怦然心動。
生命的繭伏和破界,在“鸕鶿頸”有了具象的流變。那不是猶疑,是眷戀,深情,執著。我相信,水是有靈魂的。
我路過菜園那天,是丁酉年正月二十二日,恰逢“雨水”節氣,期待的春雨并沒有如約而至,我卻看到了時光徘徊的模樣,也得到了自然的神啟:心安處,便是眷念的來處和去處。就像這一泓春水,溢出也好,倒流也罷,都是生命的一種表達。人生何嘗不是這樣,每一次出發,都是另一種形式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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