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銀月

一直以來，我對六盤山的想象，就是“天高云淡”，來自毛澤東的著名詩詞《清平樂·六盤山》“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沒想到，今年的4月上旬，我有幸領略了別一番景象的六盤山，霧雪的六盤山。

六盤山，是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紅一方面軍）長征途中翻越的最后一座高山。1935年10月，紅軍翻越六盤山后，就打開了通往陜北革命根據地的最后一道屏障，抵達陜北吳起鎮，與陜北紅軍勝利會師。由此，六盤山被喻為轉折之山、曙光之山、勝利之山。而毛澤東在率紅軍力克強敵，登上六盤山，臨風抒懷，寫下的氣吞山河的《清平樂·六盤山》，更彰顯了六盤山在紅軍長征歷程中的重要地位。所以，我和同伴們是懷著重走長征路、感悟長征精神的崇敬之心，來到位于寧夏固原市德隆縣的六盤山的。

半山腰處通向山頂的紅軍小道，是一條非常獨特的登山道，中央紅軍從江西瑞金到陜北的長征路上經歷的大事件，被別具匠心地制作成微縮景觀，按時間先后順序，點綴在道旁。沿著紅軍小道登山的過程，就是“親歷”大事件、“親歷”長征的過程。在小道的起點，在“出發于都河”景觀旁，我們身穿紅軍服，頭戴五星帽，腰挎紅軍包，纏上綁腿，整裝肅容，開始“長征”，向海拔2832米的山峰挺進。此時的六盤山，天是青灰的，山谷的小溪潺潺流淌，松柏等常綠喬木昂然挺立，落葉喬木剛冒出了嫩綠的葉芽，清風輕吹，雖頗有寒冽之意，卻令人神清氣爽。

我們抖擻精神，健步登山。走到“遵義會議”景觀前，我停住了腳步。我沒能全部辨認出站立在會議小樓前十位紅軍領導人的雕像，但是我知道，遵義會議在中國革命的危急關頭，挽救了黨，挽救了紅軍，挽救了中國革命，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一個生死攸關的轉折點，使中國革命重新回到了正確的路線。

一轉臉，驀然發現道旁的小溪，積著白色的冰，盡管邊緣已開始融化，已有溪水流動，但冰層仍然很厚、很結實。再抬頭往背陽的山嶺看，只見山洼處、樹底下、草叢中，藏著一團團白亮亮的積雪。我不禁驚喜得大叫，奔過去把雪捧在手里，感受那冰冷刺骨的酸麻。同伴們也是興奮不已，對于我們這些來自祖國大陸最南端的湛江人來說，能在4月的時節看到雪，那可是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事情呢。一時間，眾多的手機舉了起來，爭先恐后地拍下雪景。

往上走，積雪越來越多，越來越厚，山嶺的不少地方，保留著又寬又長的雪帶。紅軍小道的許多石階，也覆蓋著冰雪，頗為濕滑，得小心行走。白色的輕霧在山嶺間飄飄緲緲地彌漫開來，稍遠處的人和樹，變得朦朦朧朧，有一種幻境般的美。我看到小道旁松樹柏樹的葉尖上掛著小水珠，圓圓亮亮的非常可愛，就用手指去觸碰，卻不見水珠掉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硬硬的冰凌。再看，樹上的枝葉間，都結著疏疏落落的冰凌，不禁想起小時候住在家鄉的大山里，每到寒冬季節，房前屋后的草木也會這樣結冰凌，心里覺得好親切，忍不住一再撫摸，并不在意手指凍得通紅。

在“翻越大雪山”景觀前，我又停下了腳步。撫摸著有的紅軍戰士頂風躬身牽馬，有的紅軍戰士扶起摔倒的同伴，艱難攀爬白皚皚大雪山的雕像，我想起之前老師上課講的故事：翻越大雪山時，有位犧牲了的紅軍戰士身無寸縷，衣服疊得好好地放在身邊。老師說，因為這位紅軍戰士知道，當他犧牲后，身體僵硬，衣服不容易脫下，他的戰友哪怕再缺衣少穿，也不忍心把他的衣服取走的，所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留給戰友，也把溫暖、把生的希望留給戰友。紅軍戰士的英勇無私又一次讓我的眼眶濕潤了。我踩著小道石階上的積雪，環顧路邊隨山嶺海拔的增高而越發濃密的冰凌、白霧，為自己剛才的欣喜興奮而內疚羞愧：這一番今日在我們看來如此賞心悅目的霧雪美景，當年可是長征的大障礙大威脅，不知有多少紅軍戰士就犧牲在了雪山上。我們這些過上了幸福美好生活的后人，不忘初心，走好新的長征路，就是對先烈的最好緬懷。

經過“奪占臘子口”“決策哈達鋪”“會師將臺堡”，來到“奠基大西北”時，我已微微出汗，臉色緋紅。我相信這是由于我的激動。因為，“奠基大西北”展現的是，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勝利結束長征，而我，也走完了全長2.5千米的紅軍小道，“走完”了兩萬五千里長征。在長征勝利的喜悅中，我抬頭看前方，看到了一片玉樹瓊枝。

霧凇！急忙奔過去，只見柏樹、松樹，還有眾多不知名的樹，每一個枝椏，每一片葉子，都凝霜掛雪、戴玉披銀，如此的潔白純凈，如此的晶瑩剔透，在白霧的懷抱里，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儀態萬方，風情萬種，直把我看呆了。這霧凇奇觀，這樹下深達膝蓋的積雪，讓我慶幸不已：沒想到在4月的六盤山，竟然還能邂逅隆冬時節的奇麗景象！我站在這片玉樹瓊枝前，細細欣賞，不敢大聲說話，不敢伸手撫摸，生怕驚落一樹銀花。

穿過霧凇之境，來到山頂上的紅軍紀念廣場。霧是那樣的濃，那樣的重，吞沒了一切，滿眼空曠的白茫茫，只是偶爾隱約聽到沖破濃霧傳來的人聲。一時間，我竟有置身于云霧繚繞的仙境的錯覺。雖然手機提示此時的氣溫已是零下3度，但我們摸索著去瞻仰廣場的門樓，門口兩組再現當年回漢人民喜迎紅軍和紅軍翻越六盤山壯觀場面的群雕，還有由三面紅軍軍旗組成、上面鐫刻著“長征精神永放光芒”八個大字的高大壁墻時，我只感到了陣陣暖意。

坐著車頂也結著冰凌的擺渡車下山，把霧凇留在身后。積雪在盤旋的山路中漸漸消失，白霧也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環繞我們的懷抱。待回到紅軍小道的起點，看到溫暖的正午太陽掛在碧藍的天空上，點點白云，輕輕飄蕩，金色的陽光，灑滿了周遭的樹木山嶺，一派春意盎然，正是毛澤東所抒寫的“天高云淡”。回想這一趟六盤山之行，從霧雪籠罩到天高云淡，也正是紅軍長征歷盡艱難險阻到最后勝利轉折的寫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