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在縣城老郵局那條街的小店鋪買了一個富樂楊氏琺瑯銀鐲。暗冷泛白的銀鐲,栩栩如生的琺瑯圖案,花朵、葉子,幽藍的底色,閃耀著孤寂迷人的光澤,有種清絕而一意孤行的美。戴在纖細的腕上,那般的別致風情。
于是,很想去一次富樂,想去看看“楊氏琺瑯銀”作坊,看看在明末清初被叫作“窩銀廠”的富樂,窩銀廠(當地方言,“窩”即“藏”),好特別的名字,想必那時的富樂,到處都是白亮亮的銀吧。
這次國培送教下鄉,終于有機會來到了離縣城98公里,位于羅平縣北部山區的富樂鎮,才知曉,這是一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古鎮呢。冬日的下午,高遠的藍天湖水般澄澈,綿綿群山逶迤磅礴。燦爛的陽光傾灑在富樂小鎮的街道、房屋、行人、車輛、攤位間,半明半暗,整個小鎮都浸潤在暖黃迷離的光影里。
我們一行安頓好住宿后,便迫不及待出了門,在小鎮上悠閑地走著。十字街頭,有許多賣涼粉的攤位,豌豆涼粉、卷粉、涼面,有黃有白,饞得人直咽口水。馬麗帶我們來到一個戴著白色頭巾的回族大姐的攤位前,每人要了一碗涼粉美美的吃起來。真不愧是遠近聞名的富樂涼粉,細膩爽口,再加上大姐自制的辣子、腌菜、花椒油等佐料,好吃極了。
吃完涼粉,穿過一排排賣菜的攤點,我們往老街走去。一處賣酒的鋪子,屋里安放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土壇子,裝著羅平有名的老廠酒和當地的則黑酒,柜臺里是精美的手工銅制酒具。老板告訴我們,這銅酒具三千多元一套,因為工藝復雜,一個月左右才能打制出一套,很有收藏價值的。同行的吳老師說,這里的銅器特別有名,銅器制作技藝已入選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呢。后來,在老街果真看到了一個制作銅器的作坊,還有一個寫著“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牌匾。
好些人家的門前,都擺著大大的竹簸,里面晾曬著豆豉餅、米花、豆腐等。米花,好詩意的名字,這應是小鎮的特色食物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據說是把糯米蒸煮熟了,置放在一個個竹編的圓形模具里固形,月餅大小的米花便做成了,其上還會染上三兩點紅、綠等色,然后放在竹簸里晾曬干透,吃時用油炸。竹簸里,一個個圓形的米花,猶如朵朵潔白的花,盛開在暖暖的夕陽里。
走過這一小段平緩的水泥路,老街到了。近一公里長的老街,分為上平街、斗街和下平街,兩邊是順山勢而建的明、清、民國時代的房屋。房屋臨街的一面,家家門前都有磚砌的鋪臺,漆色斑駁的赭紅色木門木墻,雕花的梁柱,兩層重檐上是覆著蒼綠青苔的灰瓦,沾滿了歲月的煙塵。瓦楞里,幾莖枯黃的野草在清涼的晚風里兀自搖曳,散發著光陰的氣息。
我喜歡這樣的古鎮,就如日本作家東山魁夷寫的那樣:“我喜歡古老的小城鎮,那些墻壁滲入了幾代人的體溫。”
老街的路面很特別,窄窄的,中間是一條條拱起的石條,兩邊的路面卻很平整。順著時緩時陡的街道,我們走走停停,用腳步、用目光,用手機、用相機,用心,輕輕觸摸著這座古老小鎮的過往。
年代久遠的暗紅門窗,顏色深淺不一,被歲月侵蝕得滄桑斑駁,其上,或書寫或鐫刻著各種字畫、詩詞、對聯等。繁體的“靜悟妙法”、 “懿德高齡”、“大盈廣運”、“節孝齊輝”鐫刻在門楣牌匾上,格外的蒼勁厚重;畫在窗板上的花鳥草木活靈活現;毛筆直接書寫在門窗的“吉祥如意”、“多福多壽”、“人壽年豐”、“瑤池春不老”流暢奔放;那一副副對聯是用紙寫了貼在大門兩旁的。整條街,儼然一條墨香四溢的書畫長廊。
沿街每間老屋窗臺下,原先用來擺放貨物的鋪臺,大多已失去了昔日的功能,放著裝有米花的竹簸,晾曬著孩子的球鞋,三兩個才從地里摘回來的大南瓜,或是整齊地擺放著一些雜物。當街的鐵絲上晾著幾件粗布衣服,在昏黃的夕光里靜然著;屋檐下,掛著一長串金燦燦的苞谷;門前,是數百年前的石頭水缸,里面盛滿了清水;老墻邊,立著拖把,放著水桶,擺著花盆;墻上,畫著一匹奔騰的黑色駿馬……這一切,紛雜而又井然,俗常生動,有種無法言說的意蘊。
一位穿黑布夾襖,系寶藍色圍腰的小腳老太太扶著木門,顫巍巍地從幽暗的屋里走了出來,民國年間的氣息撲面而來。走過的狹長街道、古意的民居,衣著古樸,神情安詳的老人,我們五人就像是瞬間穿越到了民國的時空,茫然四顧,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走過下平街,走過斗街,走過下平街,一路行來,可能是天色已晚,好些店鋪都已打烊,“楊氏琺瑯銀”作坊也未尋到,只三兩家店鋪門半掩。
在漸深的暮色里,在疏離的光影里,整條老街,整個古鎮,寂靜而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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