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面……”北宋詞人晏殊的《踏莎行·小徑紅稀》中的詩句,越過千年滄桑,越過高天水長,茂盛在季節的肌膚之上,明媚在你我的心靈之上,由此生發春光,生長春色,生成春景,構成春天清明時節的深沉涵義。
就今天而言,久居喧囂之中的樓中人,崇尚生機勃勃的自然景色,喜覓林野、山澗的樸實氣息。在我的記憶中,年少輕狂中的那段苦澀的春光,漸次遠去,但留念在心靈隱秘處的那些過往舊事、鄉村牧笛、油菜花香、野草姿影等等,依舊彰顯厚實豐潤的春景風韻。
撩開春風內核中的光焰,似有一種淡淡的憂慮。對那些被層層高樓圍困的孩子們來說,少了我當年被大山、樹林、田野、炊煙以及被春色重重包圍的樸實,生長在高樓之中的孩子們,只能在窄小的地方嬉鬧,游戲中少了在草坡上追逐、在林木中穿梭的熱鬧氣氛。
他們被喧囂的幸福和快樂緊緊包圍,禁錮了春光爛漫中的頑劣,在城市圍墻中的教室里讀書。年年到了這個時節,以聲情并茂的語言,朗誦有關春天的詩詞歌賦,實難觸摸到山野的青翠欲滴,零距離感受蝴蝶花影的美麗,他們幼小的心靈,只會增加一份對方塊漢字的機械記憶。
二
“谷雨清明兩相連,浸種耕田莫遲延”,這是豐富春天的真正畫卷。在寂靜的鄉村,與土地為伴的農人,披著柔和的陽光,在復蘇的田野間揮汗耕播,與季節的呼喚生動了春景的內質。
春色中的清明,清明中的寄予,在卷卷豐厚的詩書中,真正的情感都植入山野之中、戶外之間。正如有首詩:“街頭女兒雙髻鴉,隨風趁蝶學妖邪。東風也作清明節,天遍來禽一樹花。”此詩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春天一幅上山下鄉的鏡頭和影像:看少女們頭上的發髻,就像一只黑黑的烏鴉,一襲嬌媚的裙衫在風中舞動,嬉笑地追逐著蝴蝶,與伙伴們的頑劣構成天真無邪的歡快影集。在綠色茂盛的田野間,孩子們玩得淋漓痛快,呼吸著縷縷東風捎來的清香,似乎春天的使者是這些孩子們,并非是東風。而裝點在條條樹枝上的花朵,一簇簇、一團團,敞開胸懷,讓人們盡情歡賞,不分誰是富貴之人還是底層百姓,不分人生得意之人還是命運坎坷之人。
三
春風習習,春光璀璨。仰望著藍天下靈動飛舞的風箏,此時,便涌出一絲責問:與我同樣深居在鬧市深處的人群,是否有一種遠離鄉土、客居異鄉的悵茫、感念呢?
春風,年年如期而至的季節步履,讓心靈得到純凈的照耀,把美好的寄予撒在春的土壤中,激越生長吧!
一首被清明節氣熏染的詩歌,隨著歷史的風聲,刻寫在你我的脈搏深處,與古老的習俗連成一片春色滾動的原野。
其實,清明時節的背后,是廣闊的山鄉、田園、村落,以及更為遼遠的明媚色彩。至于清明是一個什么樣的氣質和風情,我從“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恬淡情景中走出來,頓悟古人的深情吟唱,從歲月滄桑中緩慢行進而來,孕育了現代文明中的思想和意念。
說到清明節,便想起清明粑。這種滿含溫情的菜香,和著糯米結合的樸素食品,已是這個時節的標志了。崇高、純美、醇凈的歷史基因與文化構成的養分,在清明時節中憶念故人、祭祀先祖的元素,讓這個濃烈的節氣,又在四季輪回中鮮亮開來。
在城市某個角落里,突然傳出響亮的叫賣聲:新鮮的清明粑粑,快來買喲。這吆喝聲,雖隱藏于城市樓群中,但證明了這種來自鄉間野菜的氣息,延續并傳承著清明節的內涵。
四
清明時節,在春色明媚的天空下,我把行走在城市喧囂深處的腳步,置于繁華之外的任何一道山梁之上或茂密的花草之間,聆聽有關清明的一些表述、一些詩歌、一些情景讓人沉思的緣由。
也許是因為我在意蝸居林立高樓的孤寂,在城市文明的規則中忙碌奔走的生活形式,讓我的情感悄然出走,隨著清明時節的急切步伐,趕往刻印在憶念深處的那座座山巒之下,那一列斑駁的石頭中間,一座座黃土護佑骨骸的墳塋面前。無論是鞠躬還是叩頭,讓清明的特質從心頭的根部飛升而起,表達一份屬于清明時節的細雨菲菲,以嚴肅的表情虔誠地并緊緊地貼在這個時節的肩上,與散逸在山嶺之間的縷縷炊煙相擁在一起,祈禱這個時節皈依于清明深處的時光片羽。
當我從清明深處抬起頭來,聽見一聲聲脆裂在天空的鞭炮聲響,看見燦若星光的一炷炷香蠟,燃燒著你我心中的敬拜、感恩和寄托,追問一葉葉迎風飄舞的紙幣,輕輕地滲進高闊厚實的黃土之下,向另一個世界捎去我們的慰藉和問候。
我只能這樣說,清明這個積聚明媚陽光和千年情懷的時節,在明脆的鞭炮聲響中,在香燭的搖曳之下,在叩首的目光之下,平靜而安祥。吟唱之中的清明時節,在廣袤田野之間的村莊之上,是如此的鮮亮而香火四溢!
清明深處是何方?并非是一個有關氣候與節令的展現,而是在你我的心靈之上!那一座座斑駁的墳塋和石碑,端坐在大地之上,佇立在季節的高坡之上。
五
我突然悟出什么叫做情緣的延展,是因久居大樓高處的時間久了,與許多人一樣,用城市人的理念俯看清明節。當一些人悠閑走下高樓,步履匆匆向高樓之外的某個方向急奔而去,一種復雜的心緒難以恭維。
記得有一天,與幾位同事坐在明凈的屋子里閑侃時,一位朋友突然提起去年的清明節,他帶上家人到城市郊野盡興地玩了幾天。看到農家院壩邊的一叢叢清明菜,喜悅之中,他崇尚的是綠茸茸的長勢,青翠欲滴的色澤和撲鼻而來的陽光清香;而另一位朋友的言詞之中,流露出的是如何才能做好清明粑,吃在嘴里香在心窩的輕嘆,那臉饞相,在濃濃的笑談中又增添了一份色素的厚度。話中帶有一點傷感的另一位朋友說:他今年清明節期間,要回一趟鄉下,一是看看山村景色,二是了卻祭祖掃墓的憶念……說到這里,幾個人在瞬間的沉默后,開始另尋話題,似有一份淡然的苦澀。
一次不經意的閑聊,讓我的心緒驟然變得堅定起來,與那位回鄉下一趟的朋友的理由,是如此不謀而合。帶著敬畏的心情走回鄉村,抵達生命出發的地方,靠近那扇陳舊的木板門,坐在門檻上,等候憶念中的父親和母親歸來。
空懷形影,面貌如碑。屋后山坳,在一塊墓碑前肅立,細致地尋覓一個個久遠的名字,描摹一個個尊貴祖人的容貌和氣質——這是我的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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