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梅莉

戀愛的時候，因為是異地戀，所以我們經常面對的是相聚與別離。

見面時，他欣喜我淡定；離別時，他傷心我無感。他氣憤地責問我：“你這個人怎么能這么沒心沒肺？！”

他不知道，現在的沒心沒肺是因為過去的傷心傷肺。

小時候，父母分居兩地，我跟隨母親，但我依戀父親。每次父親要離開我們時，跚跚學步的我便有所覺察，偷偷地把父親的皮鞋藏在床底下，以為沒有鞋子穿父親就走不成了。可是，父親總是能找到他的鞋，然后悄悄地離開，不讓我看見。但是有一次，我親眼目睹父親背著包走了，便大哭大鬧要跟他去，姑姑緊緊抱住我，我恨她竟不放手，就殘忍地抓破了她的脖子，還狠狠地扯下她的耳環，美麗的姑姑，從此左耳不能再戴耳環，我把她的耳垂給拉豁了。

那時，我也就周歲左右吧，卻為離別嚎啕大哭，使得父親含淚不忍離去，五里一徘徊。父親后來經常回憶那場離別，說場面就像電影《英雄兒女》王芳與父親的生離死別時那樣悲壯。

后來，漸漸長大、漸漸習慣于離別，學會把自己脆弱的心裹在層層疊疊的硬殼中，不再傷離別。

同學一場，馬上就要各奔東西，她們哭成一團，我在一邊怎么醞釀也擠不出一滴眼淚；送男友去遠方，他戀戀不舍我平靜如水。曾以為，歷經別離傷痛的我，從今往后，不會再為世間任何一場離別掉一滴淚。

可是，我誤讀了自己。大肚子七個月的時候，他又要離開我去遠方工作，當汽笛鳴響、火車緩緩啟動，二十多年來不曾流過的離別淚水卻悄悄地爬滿了我的臉。

從此每每與他別離，淚水就沒完沒了，一發而不可收，弄得他又惱火又難過，吼道：“我寧愿你如從前一樣沒心沒肺！”

從前，有誰能回到從前？！

幾年前，從小沒離開過我半步的孩子，離開我去她爸所在的城市讀書，那次的分離簡直要了我的命，我得了嚴重的“相思病”。娃兒她能適應新環境么？雖說學校離家不遠，可是她自己上學過馬路安全么？老公你別不耐煩就吼她，這樣她會變得膽小而不自信的。就這樣牽腸掛肚、提心吊膽，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各種煎熬，人瘦得像紙片。雖然一周一次的奔波與相聚，也不能解除心頭憂患。半年后，毅然辭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他們撲去。

父親的最后一夜，是我守在他身邊。三更半夜、夜闌人靜，父親的靈魂正一點點地離我而去。他已無力說話，但思緒清晰，這是多么令人絕望的事，我寧愿他糊涂離開，少受人間離別之苦。他拍拍床沿，示意我睡覺去，不用那樣盯著他，他認為他最疼愛的女兒一向不能熬夜、不能吃苦，可是他是錯的，我遠比他想像的要堅強許多。我怎么能睡得著呢？萬一我睡著了我爸他就走了怎么辦？那我從此再無爸爸可喊了，于是，我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輕聲呼喚：“爸爸、爸爸、爸爸……”爸他點點頭。他為什么要這么清醒呢？……

那一夜的生離死別，永不再見，讓我的心從此缺了一角，至今傷口未愈，此生也無法愈合。

有人說，所有的離別只是為了更好的重逢，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愿天天平淡的相守而不要被離別所傷。可是人的命運豈是能由自己掌控得了？你最多只能主宰自己所能主宰的部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人生終究難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