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正月十五
過了這么多年的年,也鬧了這么多年不同地方的元宵,我還是覺得老家的元宵最是好的,也最為踏實,樸素。盡管老家那邊的元宵沒有城里那么氣派,也沒有其他鎮子上那么熱鬧既不唱戲也不打秧歌。甚至都不能稱之為鬧元宵,而是擁有一個土里土氣的名字——送社火。
即使這個名字俗氣卻也形容的地道,實在,滿是鄉土氣息。鄉下的正月十五到底是有家的味道,也有傳統年的樣子。
鄉下的正月十五也還算年,因此今天還是要早起在家里焚香點蠟,祭祖先。
吃過早飯,就要開始今晚送社火和做豬耳麥仁粥的準備工作。撇下碗筷后,家里的男人就使喚自家的孩子去莊子上的一眼清泉旁撿三個杏子大小的石子兒回家來,留做今晚送社火用。
自己則找來一根長木棍,和麥草,將麥草厚厚的裹在木棍的外面,再用柔軟的草捆扎結實做送社火的火把。
做好火把后就拿來專門留作今天吃的豬頭和豬蹄,生一爐火燎豬蹄和豬頭。作為今晚做豬耳麥仁粥的原料。
撿回石子兒的孩子們也湊過來幫襯著自己的父親去豬蹄和豬頭上的毛。
將豬頭和豬蹄架在旺火上,頓時院子里就會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彌漫開來。
燎豬蹄的活要有耐心的人做才好,光由孩子們做是不行的,因為這一時半會兒做不好,也做不干凈。
像豬耳朵里面和豬蹄的指空里的毛,光是架在火上燎是燎不干凈的。必須找來火鉗子和火棍插在爐子里,待火棍燒的發紅后,取出仔細處理那些地方。將毛完全處理干凈,就找來盆子用清水清洗幾遍,待豬蹄和豬頭表面的色澤呈焦黃的模樣,方可下鍋煮了。
家里的女人也沒有閑的功夫,將豬頭和豬蹄下鍋后,便由孩子看鍋煮,自己則取幾碗自家的冬小麥用清水浸泡后擱在簸箕里,且帶上抹布和一盆水,去到莊子中央的莊子上人通用的一石窩窩里去麥粒的皮。
將石窩窩洗干凈后,就把麥粒分兩次倒進去,用一石杵一杵一杵的搗,給麥粒去皮。當麥粒的皮徹底掉了后,再用簸箕簸掉掉了的皮,將干凈的麥粒留在簸箕里拿回來洗幾遍,和上煮熟的豬耳做豬耳麥仁粥喝。
豬耳麥仁粥在老家都叫它麥仁,盡管俗卻也接地氣,其做法也是由老一輩的人傳下來的,莊子上的老奶奶都會做,略微上了年紀的婦女也會做,但現在的老家人都不大做這個了,都嫌棄這個麻煩,加上自己的孩子又不大喜歡吃,也就不怎么做了,即使有也是個別人家。
只是到現在,莊子上只有一位姓侯的非常慈祥的老奶奶還堅持做豬耳麥仁粥,做的自然是最地道的,也做的勤,更做的多。待她做好后端給莊子上的人家吃,尤其是喜歡吃這粥的人家。目的是讓街坊四鄰都嘗嘗自己做的豬耳麥仁粥,過過自家的十五。
我母親也做過很多次豬耳麥仁粥,做的也還好吃,但后來因為我們都不愛吃就不做了。
現在的豬頭肉和豬蹄多半是涼拌著吃或紅燒,煮得脫骨,外焦里嫩,肥而不膩,是我的最愛。
黃昏后,吃幾片母親做的豬頭肉,喝碗豬耳麥仁粥老家也叫過十五,就開始準備送社火。拿來早晨孩子找的那三個石子兒,將其放在爐火里燒一陣子后取出,放在一鐵勺里,再加一塊碳火,擱上草香,倒點醋,拿上黃表和香,拿上蠟,拿上鞭炮,頓時,屋子里一股草香的香味撲鼻而來。同時先做好的火把點著,再各個屋子里轉一遭,一邊轉一邊嘴里念著:“年完了,年完了”,說是這樣念叨能驅邪,之后就從大門里出去,將火把和那一勺冒著煙的草香和黃表一并拿到麥場末端的一十字路口擱下,焚香化表,叩首,放過鞭炮后,就可跳社火了。
莊子上的家家戶戶都陸續來送社火,跳社火。除了上了年歲的老人,因腿腳不便,其余的人都來了,所有人家的火把都聚集在一起,火勢很大,一莊子的人都圍著火跳著,笑著。
紅火的火焰應在了每個老家人的臉上,也應在了每個老家人的心里。
大人們跳幾下就先在孩子們的笑聲中回去了,回去繼續喝他們的豬耳麥仁粥,繼續他們的酒;孩子們待火勢小了,人少了,也就離開了,和自己的小伙伴們拿一柱香,找些鞭炮去在這去了年尾的靜謐的夜里放鞭炮;剩下的就是莊子上的年輕小伙和自己中意的姑娘,他們等著要火徹底滅掉,以防火星子被風吹到麥場里的草垛上引起火災,當然這只是借口,也是由頭。
他們真正的用意是在這靜謐的夜里,在皎潔的月光下訴說彼此的情話,有時說得正入神,被調皮孩子的鞭炮聲嚇得彼此又靠的更近了,見狀都低下頭笑了,不好意思繼續剛才的話,只是一味的說這些孩子討厭,少女用自己的小拳頭輕輕砸著小伙兒的身子,說他壞。兩人打鬧著跑遠了。
老家的正月十五過得土,過得俗,也過得簡單,更過得實在,一碗豬耳麥仁粥,一個火把,一場社火,卻拉進了許多人的距離。
只是不知道老家的正月十五的夜里,莊子上的年輕少女和自己心儀的小伙兒說了怎樣的情話?估計那輪社火和那皎潔如玉的月亮偷聽到了吧?
(文/鄉下人)
作者: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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