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生長在江南水鄉的一個大村,村前村后有七口天然池塘,水清魚肥;村附近還有一條悠長小河,蜿蜒曲折。
上世紀80年代初,“分田到戶”政策如同春雨播撒鄉村,我家人多,分到五畝責任田。母親是個勞動好手,從此有了用武之地。
每逢谷雨到來,江南稻田就該插早禾苗。
依稀記得,那一年,我在上四年級。一天清晨,天空晴好,母親吃過早飯,戴上麥笠,搭上毛巾,提著一水壺涼水,徑直往二里外的田里趕。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戴上小草帽,一步一小心地跟在母親身后,但還是被細心的母親發現了。我哀求她要去田里看看她插禾苗,她只好依了,拉起我的小手來到一塊方田邊。
站在田埂上,望著黃泥渾水和滿田秧苗,身材瘦小的母親竟面無懼色。我要下田學插秧,她說我還小干不得,叫我坐在田埂上玩,然后卷起褲腳,踩進田里深深的軟泥中,開始插秧。
這時候,我為母親拾起最近的一束秧苗,她笑吟吟地接過。她扯掉秧苗上的稻草繩,弓下腰,用手指抽出幾根秧苗,利索地插進軟泥里。說時遲,那時快,她手里那束秧苗齊刷刷地挺立在軟泥上。我拍手叫好,母親樂得臉上開了花。
我坐在青草上,見母親累了,就把水壺遞給她,她撐起腰,喘一口氣,喝幾口涼水,接著又干。就這樣,她連續作戰,臨近正午,秧苗遍插方田。抬眼望去,青青的秧苗在田里分列整齊,宛如一個解放軍方陣,煞是壯觀!
我一直好奇: 瘦小的母親怎么能插得一手好秧?后來,我才聽她說,25歲那年她在公社插秧比賽中取得頭名。
可是,母親上了田埂,一身都是泥巴。她愛干凈,就牽著我走到附近的一口池塘邊。水很清,魚在跳。她跳到淺水里,然后抱我下水,母子倆清涼了一下。
回家路上,春風吹拂著母親的兩條麻花辮子,吹去了她臉上的疲倦感。我挽著她的手臂,哼著兒歌。
忽然,她低下頭,露出和悅的笑容,說:“伢仔(兒子),種田人很辛苦,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你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跳出農門,就不用受這份苦了!”幼小的我雖然有點懵懂,卻歪著腦袋向母親使勁點頭,記住了母親的諄諄教誨,才會有后來的學業有成。
2
小時候,家里人多吃飯,四個子女上學,母親在家務農,家里開銷很大。父親在銀行上班,但他的工資很低,因此家里常常是青黃不接。
猶記得,我上五年級那年的夏天,為了減輕家里負擔,母親就跟父親合計,養起了四頭豬仔。
往后的日子,母親每天清早就去池塘邊或小河邊割豬草,回到家剁好,在土灶上大鍋上倒滿水,把豬草拋入大鍋里,灑上大米,蓋上木鍋蓋,然后夾稻草燒火。大約半個小時后,一鍋豬食才能煮好。冬天還好,要是夏天,母親常常熱得滿頭大汗,全身濕透。煮好了,她就用兩只木桶裝上豬食,然后用扁擔挑起兩桶豬食,挑到豬欄里喂豬。
由于母親的細心伺候,那四頭豬仔長得好快,半年后就變得膘肥體壯,毛色光亮,有一頭豬竟長到300多斤。
那年寒冬,我家賣了三頭豬,殺了一頭豬過年。父母不但收到了過年錢,而且讓全家人連吃了好幾天噴香的肉。想起年二十九殺豬,那天中午,母親給全家煮了半鍋蛋汆肉,給我盛了一瓷碗,我吃的時候那滋味可美了,今天的肉恐怕沒那個味。
此后十年,我家年年養兩頭豬,早上中上晚上,母親一日喂三餐豬食,從未間斷,直到全家搬到鎮上公路邊新屋住。
暑假回到老家,我又去看了老家的池塘和小河,那池塘那小河依然流淌著清澈的水。此刻,窗外路燈高照,靜坐小樓窗前,我一邊端詳著母親發黃的老照片,一邊回憶著母親曾經為家操勞的日子。
擁有這樣的母親,我怎么能不欣慰呢?
回憶母親的兩件事
墨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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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瀟湘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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