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鄒婷

初冬趁著暖陽，隨親友來到石梯鎮臨近的山楂園。呈現在眼前的是明凈的長空，如云的山楂樹，滿園的山楂，果實圓圓的，深紅色，上面有許多小斑點，味道很酸，能生吃，在幽靜的山坳里彌散，升騰起團團霧靄。

看著漫山的紅山楂，思緒一下子飄回到童年的幸福時光。小時候，山楂樹在鄉野間是那么尋常，幾場春雨后，樹上一簇簇淡紫色的小嫩芽慢慢伸展，舒展出一片紛繁來，帶著明朗的氣息，亮油油的，晃著眼。當新葉在枝頭搖曳時，花競相開放了，淡粉中透著雪白，一樹樹，一片片，漫山遍野地鋪展開來，仿佛在向世間宣泄著春的爛漫。不知不覺中，山野中的那抹雪白淡了，一粒粒小果悄悄萌生，伴著幾場細雨，嫩嫩的小果長大了。在蒙蒙細雨中，山楂果一簇簇的，像珠子在碧綠的葉間搖曳。雨點兒一滴一滴無聲地落著，從果子上滑到葉尖，順著枝葉滴滴答答地墜入泥土中。

秋風熏染山林，漫山遍野紅彤彤的果實，像燃燒的火焰照亮山野。那是我兒時眼中最美麗的風景，那么亮麗，那么喜慶！當山楂樹長成茶碗粗的時候，我和小伙伴就可以往上爬了。那樹像一把天然的木椅，我們坐在上面玩游戲、講故事…… 一點兒也不亞于現在孩子們的游樂園。每當果實成熟時，更是熱鬧非凡。大人們爬上樹梢，拿著剪刀“咔嚓、咔嚓”往下剪。我和小伙伴每人手里拿著一個小竹籃，奔前撲后的接山楂。還不時偷偷地咬上一口，酸溜溜、甜滋滋的，臉上洋溢著青澀的笑容。坐在院中青石板上，享受著明麗的秋陽，和外婆一起將摘下的果子切成山楂片。在鋒利的刀刃下，一枚枚圓圓的紅果變成了一片片銅錢般粉嫩的果片，有時忍不住揀一片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讓人大快朵頤。外婆一邊切，我一邊吃，吃得口里直吐酸水。這個時候，外婆最辛苦了，忙著曬山楂干，炒糖葫蘆……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我張開小手，向她要著最大最紅的山楂，小嘴里還流著口水！傍晚時分，我和伙伴們就拿來小板凳，坐在樹下，吃著山楂片，聽外婆講著優美動人的神話故事。

童年的思緒飛過，我突然對佇立在眼前的一棵山楂樹情凝視起來，它在我眼中可以獨成風景，好像一個人，樹在人的眼中，可以如詩。樹與人有相似之處，人與樹密不可分。這滿園的山楂樹生長在一座光禿、荒涼的山頂上，樹干彎曲而粗糙，枝葉稀疏而枯黃，但那樹枝依舊頑強地伸向天空，顯示出它的堅毅與韌勁。許多黃葉早已零落成泥，雖然有些蕭條，卻在蒼涼中裸露出一種詩韻。山楂樹賴以生存的山，貧瘠、陡峭，幾乎沒有其他野生植物在此安家落戶，而眼前這棵山楂樹，開的花小而碎，淡而黃，太不入眼，所結的果子又小又澀。偶爾有人路過這里，饑了，摘而食之，食而扔之。

然而，這棵山楂樹并沒有因此而感到自卑、煩惱，而是以頑強的生命力承載著歲月，以其堅強的毅力詮釋了生命之真諦。它的存在，似乎與人無關，誰也不去褒貶它，觀賞它，總覺得它太普通，太平凡了。但不管怎樣，它在山頂。那架勢，似欲與天公試比高低；那氣勢，仿佛要將云朵揪住不放，它得天之光，吮地之氣，英姿颯爽。

置身園中，我仿佛察覺到了這棵山楂樹的傷感，它除了自身的不幸，還要遭受風雨啃噬，任由霜雪侵蝕，承受雷轟電劈。縱然傷痕累累，也原地不動。它站得那么高，目睹人間的疾苦，我想它應該是在向人們無言地講述自己的凄風苦雨的境遇。年復一年，它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開花、結果，在時間的齒輪上，周而復始。

我們也不知不覺在園中游著，摘下的山楂裝滿了籃子，邊走邊摘，或交給專業的師傅，加糖炒至糖葫蘆，味道酸甜可口，像極了記憶中外婆炒的糖葫蘆。和師傅閑聊中，了解到山楂營養豐富，幾乎含有水果的所有營養成分，特別是有機酸和維生素含量較高，可以健胃消食、化濁降脂，行氣散瘀；治療飲食積滯，緩解脘腹脹滿，也許因為它的價值頗高，每到結果之時，人們蜂擁而至，摘了山楂，折了枝葉，一走了之。

這滿園的山楂忍受著每年開花結果后，從紛繁到孤寂，但它綻開了一絲微笑。我不禁為之感嘆，山楂樹竟然能夠忘掉愁苦之心，或許沒有人去關心摘果后那棵山楂樹的命運，而山楂樹也淡化了一切，只是獨自在山上，一任風吹雨打，對山楂樹這種要求的甚少，給予人甚多的品格，敬意頓時在心里油然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