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代,在昆蟲中,怕的是野蜂,因為它們會蜇人。若遭蜜蜂、黃蜂等小蜂蜇一下雖痛,但過幾個小時就沒事了。最怕、最恨的是大馬蜂。它頭部、胸部極像討厭的大頭蒼蠅,腹部肥大碩長,尾部呈圓形三角尖,怕就怕藏在三角尖中的一枚毒汁四射的空心針。整體形象猙獰而殘忍。
大馬蜂一旦遇上對手,便使出其看家絕招,鼓著大肚皮,揮動尖尾巴,拼命蜇射,將全部毒素排射凈盡,以置對方于死地。它們是破釜沉舟,全力以赴。人若同時遭蜇這樣的兩針,搶救又不及時,就死定了。即便水牛這樣的龐然大物,若遭大馬蜂的群體圍攻蜇擊,傷痕累累,也難逃一死。
仇恨激起報復。報復的最好辦法,就是以牙還牙,捅掉馬蜂窩,美餐馬蜂蛹,叫它們斷子絕孫。這種活動,因大人要忙農活,事情很多,也就成了孩兒娃娃們最樂于干的首選活動。
每當盛夏,田壩小溪岸上成排的柳樹被曬得直冒熱汗。樹干上、枝丫間滲出了密密麻麻一顆顆一堆堆淺褐色亮晶晶的膠狀半流體。對此,大馬蜂愛之 若命,爭相跑來吸食,竟然如醉如癡,一動不動。哪怕天塌地陷也若無其事。這倒成了娃娃們的天賜良機。他們從媽媽、姐姐們的針線籃子里“偷”來一段段白絲線,一團團白棉花,陸續爬到柳樹上,將絲線一頭拴著二指大的白棉團,一頭套住幾乎失去知覺的馬蜂胸部與腹部的最小結合處。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妥了才梭下樹,在陰涼處耐心等候對大馬蜂歸程的跟蹤。
這時的大馬蜂,肚子吃得脹鼓鼓的,絲線和綿團也增加了它們的一點重量,飛得比來時速度慢得多,也低得多。娃娃們靠著拴在馬蜂腰間白棉團標識的指引,水一程山一程地窮追不舍,終于在一坡地荊棘叢中發現了大馬蜂的巢穴所在。穴口是一大堆打洞筑巢時刨出的細碎松軟黃土。一切都認準了,記住了,這堆黃土就是最好的標記。
回家吃過晚飯,趁著天黑。孩兒們打著松脂火把,背著柴刀,扛著鋤頭,帶上兩捆干稻草,嚷著唱著向目的地進發。
一到馬蜂洞穴,首先是奮力挖掘搗毀馬蜂的老巢。待掘到巢穴“大廳”看到一盤盤馬蜂窩時,立即點燃稻草。讓熊熊火焰把挖開的“大廳”封個嚴嚴實實。馬蜂群一見火光就往洞外猛沖逃命。對它們而言,一切都為時太晚。它們帶油質的薄翅觸火即燃,一旦失去翅膀,全部紛紛墮地,休想漏網一個。它們有的在蠕動,有的在顫抖,有的在作垂死掙扎。娃娃們把仇恨集中在腳板下,把大馬蜂的赤身裸體,踏個粉身碎骨。接下來就是收拾如小簸箕大的一盤又一盤的蜂蛹大巢穴。每盤總有上千個蜂蛹,每個蛹窩都是天才的等邊六方形建筑結構,上面還覆蓋著一層白色的纖維防護膜。
全勝而歸后,大家“捉到強盜連夜干”,撕開所有蜂窩的防護膜,取出白白胖胖嫩嫩的蜂蛹,竟然裝滿了兩大瓷缽。起碼有十來斤。此時,這家好客的女主人主動來幫忙了。她升起灶火,出油鹽,供作料,揮動鍋瓢碗盞,一桌大馬蜂蛹的盛宴便香噴噴、脆酥酥地擺了出來。十幾個男孩,有說有笑,一個個吃得伸舌頭,舔嘴巴,歡笑震夜空。幾大盤蜂蛹很快被一掃而光。
時光已過午夜,孩兒們依舊不肯散去,仍然沉浸在捅馬蜂窩的激情與愜意里。看來,他們也和大人一樣:做事,結果是次要的,而過程必須盡情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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