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大家庭里,有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和我。小時候,懵懂無知,過年了,就知道有新衣服穿,有絨花頭飾戴,有餃子吃,有紅燈籠提,有鞭炮放,還有大雪下。我喜歡在雪地里踩出一行行的腳印,那腳印逶迤伸向遠方的樣子,令我著迷。我還喜歡和小伙伴們在雪地里互相追逐打鬧堆雪人,呼吸著清新冰涼的空氣,小手凍得跟紅蘿卜似的,也不覺得冷。記得有一年,我和鄰居小丫比誰的絨頭花好看,我說我的好看,她說她的好看,后來不知怎么就打起來了。女孩子打架就是拽頭發,這一次的目標,是對方頭上鮮亮美麗的紅絨花。一場廝殺,結果雪地上到處都是大紅色絨花的碎片,真是雪白血紅啊,真像是紅梅傲雪呢!小時候的糗事一籮筐。
我們兄弟姐妹一天天長大,參軍的、下放農村的、到工廠工作的、上學的,各奔東西。只有過年時才能團聚。父母也一天天變老,身體每況愈下。這個時候,我才慢慢體會這個家多么珍貴而溫馨。每到春節將近,就特別渴望全家能夠大團圓。
可是遠在部隊的二哥是回不來的,好想念他啊!二哥會整筐托運來部隊所在地的特產,比如紅香蕉蘋果,那可真是又大又香啊!還有萊陽梨,這種梨,皮有點黑糙不好看,可內里甜脆細嫩,可好吃了。爸爸媽媽吃到了二哥的蘋果和梨,知道兒子接過了他們曾經緊握的槍(父親是老紅軍,母親是老八路)在保家衛國,心里也是很滿足的。
遠在外地建設兵團當工人的二姐是有假期的,可是很短,每年她都會在最后的時間趕到家里。那時二姐才十八九歲,青春逼人,烏黑的頭發明亮的黑眸子,瓜子臉高鼻梁,真漂亮!上高中的我和二姐挨肩,從小一塊玩得最多。她一走,我就落單了,特別想念二姐。記得有一年,我還沒起床,就聽有人敲門,原來是二姐連天加夜地過長江趕回來了。我欣喜得不得了。看著二姐穩重成熟又漂亮,心里更愛我這個姐姐了。想到她只能呆幾天就又要離開家,心里好難過。后來她走的時候,我戀戀不舍,一直把她送到水家湖火車站,轉上了去裕溪口的火車,我才孤獨地趕很久才有的一趟火車回家。
歡樂幸福大團圓的日子,在1976年被無情的時間之手奪走了。1977年的春節,是我們沒有了爸爸的第一個春節,那種凄涼悲傷的氣氛延續至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喜歡過春節了!1987年母親又撒手人寰,我們兄妹變得無家可歸。我就更不喜歡過春節了!過年就是回家,過年就是團圓。可是我們的家在哪兒啊?
父親去世后、母親還在的那些年,我在外地求學工作成家生女。無論多么艱難,我都會趕回家過年的。成家后,先生會陪著我先回我的家,再回他的家,兩邊老人都照顧到。有孩子后,孩子再小,天氣再冷,車再難乘,我們也會帶著孩子去看望兩邊的老人。記得有一年,我們帶著年幼的女兒先去看望母親,再到另一個城市看望公婆。火車晚點十來個小時,候車大廳冷得和冰窟窿差不多,等我們擠上火車時,那列火車幾乎就是大篷車了,車廂里到處都是水,玻璃已經破碎,北風呼嘯,寒冷刺骨。我把女兒緊緊抱在懷里,先生抱著女兒的小腳。不這樣的話,孩子會凍壞的。還有一年,先生為了擠上火車給女兒找個地方,只好從窗戶往里爬,結果肋骨差點被壓斷,疼了好幾個月。
過年回家的路再難,也要回家。
所以,每每在電視里看到春節前回鄉大軍的場面——擁擠到不能再擁擠的車廂、買不到車票蹲在地上痛哭的漢子、肩背手提懷抱嬰兒負重前行的媽媽、冰天雪地里騎行回家的摩托車車隊……我的心臟都跟著抽抽地痛,那是觸動了心弦啊!
時光荏苒,我們曾經的家已經成為歷史,我們現在的家成了孩子們依偎的溫暖懷抱。我們不需要旅途勞頓和奔波了,女兒已經長大結婚生子,在同一個城市生活,她也免除了旅途勞頓和奔波。二姐現在和我在一個城市生活,過年的時候,我會邀請她一家來做客。不在同一個城市的大哥、二哥和大姐,我也會早早訂好包廂,邀請他們帶著兒女和孫子孫女來相聚,百十公里的路程,他們各自開著私家車很方便就能趕到。
我們五兄妹現在以這樣的方式來團聚,回憶兒時的歡樂,感念父母的恩德。
過年了,兒子女兒回來了。過年了,爸爸媽媽回來了。過年了,丈夫回來了。過年了,妻子回來了。過年了,親人們回來了。過年了,團聚了。過年了,回家了!
過年了,趕緊回家看看吧。過年了,能有家回,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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