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是血親,是我爸那頭的表弟。俗話講:“一代親,二代表,三代算了。”但是表叔還經常來,我爸媽也照樣和和氣氣待他。到我們這一代,有他沒他都一樣,來往便少了。
只是在去年,表叔突然就死了,我才又關注起他來。
表叔是從房頂上摔下來死的。前年大雨,房頂敞開了天。眼看要過年,表叔被老婆菜花罵得狗血淋頭,才勉強地爬上房頂去撿瓦。他一邊撿瓦,一邊想心事。想著想著,冥冥中看到下起大雪,飄飄揚揚的,一位風姿綽約、穿紅衣的女子正向他走來。表叔非常激動地迎將上去,結果一腳踩空摔下房來死了。我那可憐的表嬸哭得死去活來。爸媽趕到的時候,菜花哭得更兇,說:“這老鬼真的跟那臭婊子走了,死前還說了句‘這雪好美啊’,哪里來的雪啊?”說得我媽呆了眼,說:“這樣的天,哪會有雪?”我爸在旁默不作聲,只與親人一道為表叔辦完喪事,便跟我媽回來了。
菜花討厭下雪,表叔則喜歡下雪。每次下雪,表叔必哼著小調往山里走,一直到雪融化了,才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表叔就這樣反反復復,像得怪病似的,讓菜花操碎了心。村里人有的說中邪了,有的說在山里打柴看見表叔跟個穿紅衣的女子在一起……說得菜花六神無主,于是就使性子,一哭二鬧三上吊,把表叔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表叔自有表叔的活法。表叔會吹笛子,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在門前的小河邊,吹奏出幽幽怨怨的笛聲,由近而遠,由遠而近。知道表叔的人說:“又在想香雪了!”
香雪是誰?香雪是我們村的一個插隊女青年。在那群見到螞蟥就尖叫的女青年中,數她長得最漂亮:粉紅的臉蛋上,一雙迷人的眼睛會勾魂,那瀑布似的長發,滑落在苗條的身材上,更顯出她的無限風流。村里的小伙子誰都想討她做老婆。表叔更不例外。為此,他還跑來跟我爸講,我爸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表叔說那你就等著瞧。表叔追女人還真有一手,香雪不知是看上他身上的哪根筋,還沒多少天,便跟他來到我們家。香雪不但人漂亮,而且還很溫柔,身上散發著一股無以名狀的香氣兒,真是叫人沉醉。所以她一來,我就喜歡上她了。我記得,她用她的纖纖細手拍拍我的臉蛋,然后將殷紅的小嘴輕輕地在我額頭上親一下,親得我好舒服。
但是好景不長,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們倆說分開就分開了。我爸罵表叔是豬頭。表叔說原因不在他,便賭氣討了本村的菜花做老婆。菜花長得五大三粗,對人說話總是指手畫腳的,好像理總在她那邊一樣。如果拿香雪來跟菜花相比,那真的是一個天一個地呀。表叔這下可慘了。這是他自找的,我爸說,懶得理他。我媽嘆了一口氣。
聽說香雪雖然回了城,但是并沒有結婚。也聽說香雪結婚結不成,原因是表叔上門找那個男的。還聽說香雪根本就不喜歡表叔,只是在那個年代,大家都有些寂寞罷了……香雪對我還是很好的,說我長得乖巧,見到我的時候,總會用她那纖纖細手拍拍我的臉蛋,然后將殷紅的小嘴輕輕地親在我的額頭上,親得我滿臉通紅,心里好一陣慌亂。所以每當下雪的時候,我就惦記著家鄉、家鄉的人和事。一個下雪的冬天里,我也在一群玩雪的女孩中,找到一位穿紅衣的女子結了婚。最近幾年,家鄉少下雪,表叔和香雪的事,卻在腦海里深刻起來。于是我決定到表叔下雪時去的山里走走,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能讓表叔如此的撕心裂肺,而且非要以死來換取?你別說,在一天夜里,還真的下起雪來。我順著表叔的腳印往山里走,走到一條河邊,竟然也見著香雪了。她還是那樣漂亮,那樣溫柔,那樣的迷人。我急忙迎將上去,結果一腳踩空,掉進河里,全身濕透。醒來睜眼一看,哪里還有香雪,儼然是做了一個夢。?
快來評論,快來搶沙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