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梁山,這道西秦嶺北坡中海拔2800余米的山梁,它被馬塢河和楊家河兩條水龍挾著,蜿蜒北去,山梁綰結處,兩條水龍凝聚成大南河,向著渭河款款而去。中梁山就像擱淺在水中的舟船,巍峨挺立著。由于是舟船擱淺了的停泊,所以山梁上的村莊極度缺水,生活在山梁上的村民們心中就沉淀了一部艱難的飲水史:滿山滿溝找水,人背畜馱;集水工程,水窖蓄水;引水上山,自來水進了家院。這是從地獄到天堂的飛躍,就像一個長長的夢,夢醒了,清凌凌的自來水就嘩嘩嘩澆進人們的心田了。這是從中梁山腳下流淌著的楊家河引上山梁的水,現代化設備處理過的純凈水,它從海拔最高的閆山村開閘,流進了千戶人家萬顆人心。
行走在中梁山,柏油的楊岷公路如果是一條動脈血管,那么,通向各村的水泥路就是它的分支。原先的中梁山,蔥葉兒似的鄉間紅砂土小路,只要遇雨天,就成了紅泥漿,漿糊一樣,人走抬腳脫鞋,牲畜走滑蹄。前幾年,農機路村村通,路面寬了平了。這兩年村村鋪成了水泥路,村村有了農用機動車,任何貨物都能運送到家門口了。村子變了模樣兒,變得俊俏而迷人了。
我站在矗立于山梁之巔的移動通信塔前,深秋的中梁山盡收眼簾,山梁紅遍,層林盡染。一坡坡冬小麥鮮嫩的苗兒翠色欲滴,給萬物凋零的深秋增添了勃勃生機。哪里有樹木,那里就是村莊。楊樹、柳樹和榆樹是隨遇而安的樹種,滿山梁隨處可見。在房前屋后、田埂地邊栽樹是中梁人的習慣,誰家批了宅基地,誰家建了新院落,必要在院子里栽上梨樹、蘋果樹。在山里很難種活的葡萄樹也在人們的精心栽培下安了家,在院子里搭起了綠色涼棚,結的葡萄雖然不那么甜,但卻是院落里的一道耀眼風景。野酸梨樹和杏樹是不用栽的,孩子們隨手扔的核兒就自個兒長出來了。山梁上的每一個村子里,都會有百年老杏樹或者野酸梨樹,它們歷經風霜雪雨,見證著村子的滄桑變遷。
中梁山村的院落房舍都依山勢而建,雖不是整齊劃一,卻錯落有致,凌亂中顯現著共同的方向。那些磚木結構的房屋灰瓦紅墻,檐墻瓷磚貼面;框架結構的大都是平房,也有小二樓,典型的南山建筑風格揉進了川道地區的建筑式樣,美觀大方,得體適用。各家房頂都有一面電視接收鍋,如葵花向陽那樣對著衛星的方向。各家院墻邊上都堆放著燒煙用的柴火,有的一捆捆靠院墻豎立排成行,有的橫放著碼成木柴方墩。瞅著這些柴火,就讓人聯想起油鹽醬醋柴,能夠讓人聞到炊煙的味兒——城市里找不到的人間煙火的味兒。是那么虔敬,那么平和,那么溫暖,那么親切的人間煙火,泛著濃濃的泥土味和煙熏味兒,向人們傳遞著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溫暖情懷。
一列車隊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六七輛小轎車后面緊跟著一輛農用雙排座卡車,車廂里是洗衣機、電視機、電冰箱和花花綠綠的嫁妝。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了起來,沖天的禮炮響了起來,這是誰家在娶媳婦了。隨著徐徐來的風,我已經聞到了農家宴席上酒肉的飄香。年輕人幸福呀,幸福的讓人妒忌。思想中,自己那個時代的影像就浮現了出來。一匹棗紅色的騍馬馱著新媳婦,前搖后晃、叮叮咣咣地走在碎石路上,身后是送親的親戚們背著嫁妝箱子,提一對水壺,網兜里是洗涮用的臉盆、牙刷和刷牙缸子。走進家門,來客一碗燴菜、幾個有限的饅頭、幾杯濁酒,吃不飽肚子,喝不紅臉皮,只要把媳婦娶進門過日子就夠了。故而,人們把結婚娶媳婦叫做“過事情”,事情過去就行了。后來,手扶拖拉機和小四輪拖拉機替代了騍馬,新媳婦有車坐了。拖拉機隆隆隆地爬行在山間小路上,車斗里是穿紅戴綠的新娘,雖搖來晃去,坐臥不寧,但是也如沈從文第一次進北京坐排子車一樣歡喜,心里樂滋滋的美。因為奴家是坐著拖拉機出嫁的,不是騎著騍馬。其實用騍馬娶媳婦是有講究的,村里誰家的騍馬毛色喜氣,下馬駒順溜,這匹騍馬就是全村娶媳婦的寶貝,騎著這樣的騍馬娶進門的媳婦,婚后生兒育女一定吉祥如意。再后來,就是農用卡車迎親了,新媳婦坐在副駕座上,親戚們在車廂里,酒席也講究了起來,“四大四小”八個菜,饅頭隨便吃,酒憑酒量去喝,歡天喜地的過事情。可和今天相比,乃是今非昔比,天壤之別呀!簡練的車隊,所有的親戚朋友們安逸地坐著小轎車送親,沒有城里人車隊的浩蕩,是因為中梁山人就是這么樸實,不擺顯。
我知道酒席一定是很豐盛的,雞鴨魚肉都上了桌子,還有自家養的那口大肥豬也定是宰了的。人生大喜也就這么一回,讓親戚朋友們歡天酒地喜鬧一回,吃喝一頓,日子過得好了,喜事更要辦好的。于是,我已經讒言欲滴了,便離開移動通信塔,朝繚繞著炊煙和響著爆竹的喜慶方向走去。去品味中梁山淳樸的溫暖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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