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柏紅梅

叔叔去世后，嬸子的老年癡呆癥越發嚴重了。前兩天，她居然跑到離家很遠的小鎮上，手里捏著兩個爛土豆，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幸虧被一個鄰居發現了，送回家來。

嬸子只有表妹一個孩子，被單位派到外地進修，要一個月才能回來。接到表妹打來的求助電話，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和表妹從小一塊兒長大，嬸子一直對我疼愛有加，雖然我大學畢業后，在城里娶妻生子，回去得少了，但逢年過節，總要去看看嬸子。如今，她有了難處，我豈能袖手旁觀？

好在，妻子非常善解人意，她和我一起回鄉下，把嬸子接了過來，給她洗澡、梳頭、剪指甲，還買了兩身新衣服，陪她一起散步。嬸子的表情卻一直是木然的，她不說話，整天呆坐著，一聽到門外有動靜，就會飛快地站起來，然后又坐下。

最奇怪的是，嬸子對廚房特別有興趣，常常趁人不注意，跑到里面亂翻一氣，把青菜扔得滿地都是，如果看見有土豆，她就安安靜靜地坐下，拿起刀來，一下又一下地削土豆皮，削得非常仔細干凈，然后把土豆切成細細的絲，用清水沖洗了，再澆上醋、香油之類的調料，一盤土豆絲就做好了。

嬸子雖然神志不清，但做土豆絲的程序卻從來不會亂，嘗嘗她做的這道菜，我和妻子都覺得清爽可口。

有時候，廚房里沒有土豆，嬸子就會表現得很煩躁，甚至還會流眼淚。有一次，她居然跑到樓下，在垃圾堆里翻揀。時間長了，妻子摸清了規律，每天總會在廚房里放一個土豆，因為放得多了，嬸子會一直不停地削皮。做好了土豆絲，她自己卻不動一筷子，木然地看著我們吃。

表妹終于回來了，她剛進門，還沒站穩，嬸子就一把拉住她，從陽臺的角落里，拿出一個塑料袋，使勁塞到表妹手里，喃喃地說：“快吃，我給你留的！”我們一看，里面裝的，居然全都是土豆絲，因為時間長了，散發出一股霉味！

我們真不知道，嬸子什么時候藏了這么多的土豆絲。表妹含著眼淚說：“娘這是想我了，我從小最愛吃土豆絲，只要我回家，娘一定要給我做！”

握著嬸子那雙干枯多皺的手，我和妻子都流下了眼淚。原來，每個土豆，都是母親對女兒的期盼，都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