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理發匠
《老理發師》
那是4月30號下午，第二天就是五一了，好不容易放天假，早已安排好。頭發已經好久沒理了（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的腦袋擺來撥去，特別是有的理發師理發時，沒有輕重的推你的頭，所以不愛理發），已經很長，差不多把眼都遮住了，家里早有人催我理發好多次，就差拌嘴了！索性下班后去理個發，讓自己利索點，也讓催我理發的人了個心事，于是，下班后路過一個有理發店的村子，結果去了所知的兩個理發店，讓我大失所望，都有燙頭染發的，店主愛答不理的說今天不理發了！
我略帶不滿的心有點失意卻也有點不甘心，隨意又轉了幾條街，在村子靠邊緣的一條街道，剛一轉角，向左一轉臉，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欣喜，那面一條筆直的街道，在街邊有一所木房子，歪歪扭扭寫著紅色的“理發，燙發”，于是，我快步走過去。
來到門口，我剛邁腿要落在唯一的臺階上時，看到里面我猶豫了！
這是一間簡單的木結構房子，10平方不到，也許是年代久遠，外木墻都早已變成了黑褐色，紅色的瓦！甩臉向屋里看，門對面的墻上一面大約長70厘米寬不過50厘米的鏡子豎掛著，鏡子左邊貼了一張貌似宣紙，上面楷書8個字黑字——你的光臨，換我誠心！鏡子右邊掛著一個木框，里面是營業執照！除此，再無別的裝飾了！鏡子下，靠墻放著一張倒凹形的大約一米二長的白色桌子，其實早已變成黃褐色差不多了！看著桌左面放著一個紙箱，里面襯著一個紅色塑料帶，裝了半袋被剪下的頭發！在桌臺前對著鏡子，一個30左右的中年男人，閉目斜躺在理發專用的升降椅上，一個瘦瘦的老頭在他頭上按捏著！唯一能讓我有點好感的是，鏡子潔凈如新，泛黃的地板上除了剛剛被剪下的頭發，干干凈凈！進門貼左面的墻靠放著一個能坐3個人的沙發，沙發上套著天藍色的干凈布面！貌似僅此而已的好感！
“理發啊，小伙子！進來坐！”我正在猶豫間，一個蒼老但洪亮的聲音招呼我！許是不好拒邀，邁步走了進去！
剛要在沙發上坐下，那個理發的中年男人從升降椅上坐起來，把圍布從脖子上解開放在升降椅扶手上，起身從褲兜里掏出10塊錢，塞近理發師手里轉身就走！
“小唐，還沒捏一分鐘呢！你有事啊？”老理發師問！
“沒事！理完頭就好啦！您就省省點勁吧！這不又來理發了！忙完您早點回家，我也要回家嘍！”那個中年男人邊說邊向外又去！轟隆聲中，騎著摩托車一陣風似的走了！
老理發師送到門口，低頭一看手里的錢，沖著摩托車遠去的方向喊:“小唐，怎么又多給兩塊？”
“根爺，再給兩塊也不多，快忙去吧！”中年男人頭也不回的回了句，轉個街角沒影了……
“這個小唐，不知多給多少次了！說好不許多給了，這次又是這樣！那次因為多給了，找錢給他，還生氣不來了！唉……”老理發師，看著我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的嘀咕，又似乎是和我說話！
“來吧，小伙子！”老理發師把升降椅在鏡子前正了正！
我小小慶幸一下，這次理發不用等了！徑直走向升降椅坐下！
看著鏡子里的老理發師，這才仔細打量一番！只見他160cm的身高，留著整齊的寸發，頭發已經是白多黑少相間的那種，皮膚似乎沒有了大多當地村民那般黝黑，更像成熟的麥粒色！瘦瘦的臉讓本來就小的面龐顯得更加小！歲月的車輪在他那額頭上滾過不知多少個春秋，留下了一道道輒紋！眉毛已是幾乎全白了，眼睛卻是那么閃亮有神！胡子早已被刮的干干凈凈，大概是牙已不全，兩個腮梆有些凹陷！一件白色如大夫穿的大褂到了膝蓋！整齊的扣著紐扣！他拿過潔白圍布，圍在我的脖子上，拉平了圍布的下面兩角，然后緩緩走向桌子，左右手交換著把大臂上的袖管向上拉了拉，然后把袖口向上卷起來，所有的這些動作遲緩的感覺像機器人！裸露的手臂，感覺就像埃及木乃伊，無非是比木乃伊的皮包骨頭多了血管和筋絡！他拿起剪刀，推子，梳子，刮刀走向門口右面的墻角，用毛刷挨個刷洗一次！然后來到我身后，開始梳理我的頭發！
老理發師像是在給女孩梳理頭發一樣，一小綹一小綹的梳，輕輕的，一點也感覺不到哪根頭發扯疼了頭皮！然后差不多了，再挨著輕輕梳理，直到每根頭發都是那么筆直的垂下！足足有好幾分鐘！以前理發，理發師大多都是拿起梳子，“刷刷”幾下，時而有頭發拉扯頭皮的疼，也不管頭發是否都已理順，就咔嚓咔嚓剪起來，心中的不悅瞬間而起！當這頓梳理過后，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油然涌出！
“小伙子，留個啥發型！”
“還留長發就好！”沉浸在舒暢中的我趕忙回答！
“向左向右分？”
“您看怎么順眼怎么分！”看著老理發師認真的樣子，我已完全信任的隨口回答！
老理發師拿起刷洗過得剪刀，一下一下的開始理發了，沒有了那些理發師撥弄頭的動作，只見他左右偏頭，上下蹲起，偶爾必須我動下頭的的時候，會告訴我怎么配合！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舒心！
“根爺，明天給我家彤彤再剪個發吧！上次在這剪的有兩個月了吧！”一個婦女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好啊！不過你別來的太早，明天早晨還有兩個孩子要理發的！要是著急，去別的地方看看！好不？彤彤！”老理發師停頓了一下回答到！
“不急，不急！從我們村走到你們村還要走一會兒呢！我們走啦，根爺！早點回去！”婦女笑著說！
我微微向窗口看了一下，一個婦女領著一個留著秀氣學生頭發的女孩走了！
“小伙子，剛下班吧？”老理發師問！
“是啊！剛下班，好久沒理發了，明天五一休假有許多事，所以今天來理發！村里那兩家都有人！轉了一圈到你這了，以前還不知道呢！”我說！
“你喝水不？小伙子！渴了，我這有熱水！”老理發師邊忙著邊問！
“不渴不渴！您高壽啊？”我好奇的問到！
“哈哈！小伙子還真會說話！我85了！干這活60年了！在我這理發的人沒有100000，也差不多了！”！他爽朗似乎帶著自豪的說！
我有點驚詫，帶著敬佩和好奇的問:“您這么大歲數了，還不退休啊？”
“小伙子，這人吶活著就要有點事做！我女兒是老師，兒子開公司，他們也是一天忙到黑，這做啥都不容易！別看我老了，但還能動，養活自己還是沒問題的！干嘛還要給兒女添負擔呢？這不挺好的！人活的充實！”老頭意味深長的說！
“您天天理發嗎？”我問道！
“是啊！差不多吧！只有一次，我女兒去大連上學，我送她去，三天沒開門！然后就差不多再沒關過們！還差不多打了幾十年夜班哩！”老理發師微笑又帶著回味兒的說！
“理發還打夜班？有那么多理發的？”我更加好奇的問！
“不是了，以前我那個年代是吃大鍋飯！白天在集體一起勞動！晚上了，理個發，能多掙點！”老頭有點深情的說，“那個時候，人都窮，每天都一起勞動！白天不能耽誤工啊，所以理發都是晚上不干活的時候！我家負擔重，就跟一個理發師傅學了一年多理發，然后自己開始理發了，才開始那會兒理個發才一毛二！那也不少了呀，一個晚上下來能理10多個，睡幾個小時起來又勞動去了！別小瞧這理發，理好了，服務好了，全是回頭客呢！時間長了也就能攢下錢哩！”
心中頓生敬佩！不知不覺，卻又不知過了多久，就這樣聊著，頭發理完了！
“老頭子，該回家吃飯嘍！你的大孫女也來嘍！都等你好一會兒了！”一個蒼老話語有點模糊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知道啦！忙完就回去了！最后一個嘍！快回去吧！還勞您大駕！真是有愧哦！哈哈”老頭俏皮的說！
我睜開眼，從鏡子里看到一個老太，歲月無情的在她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微笑的眼睛仿佛是藏在了溝壑里！說完話，蹣跚的走了！我看了剛要準備起來，老頭拿過一面略小于手掌大小的圓鏡！對著我的后腦，讓我從大鏡子里看！然后對著頭的左右慢慢照著，問我:“小伙子，差不多了！你看看還有哪里不好的？”
“好，很好了！大爺！你這給我是會員待遇吧！”我笑著說！的確讓我很滿意，不管這理的如何，就這態度足矣！以前理發，理完了就是拿塊海綿噌噌兩下，刷下脖子上的碎頭發！管你滿意不滿意！理完了，給錢！
“哈哈！我這都是會員！我給你刮下臉吧！”老頭說！
“刮臉……”我遲疑的說！以前理發從未聽說還可以刮臉，即使看到理發有刮臉的，也是需要加錢的！我也從未刮過臉！
“小伙子，放心吧！我這理發捎帶刮臉哩，不加錢！還是怕我老頭子萬一手一抖，破了你的俊臉兒？哈哈”老頭爽朗的笑了說，“第一次來我這吧！都有點這毛病嘞！”
許是老頭的熱情，我不自覺的像那個中年男人一樣，斜躺在升降椅上，只見老頭，拿過一個小塑料盒，里面像是面糊一樣的膏劑，大概是已經調好的香皂什么的！打開蓋子，拿過一個小巧的軟毛刷！“閉著眼啊！小伙子！”老頭說！
我閉眼等著！就感覺那柔軟的毛刷在臉上來回慢慢游走，從額頭到耳背，最后到脖子！一種放松的愉悅悄然而來！大概是刷完了，我等了會兒，睜眼看著老頭正在給一把老式刮刀換刀片！盡管動作遲緩，但卻不曾見手抖動一點！但心里還是有點懷疑的擔心！
老頭又讓我閉上眼！他開始工作了！那把刮刀就像并排彎曲的手指，輕輕的，從額頭開始，一點一點的向下劃過，所有的擔心和疑問現在看來卻是那樣多此一舉和可笑！“小伙子，胡子也給你刮了吧！天天上班，光掙錢了吧！”老頭風趣的問詢！
“好的！麻煩您了！”我愜意的回了句！這才想起忙碌的生活，大大咧咧的我恐怕早已胡子拉碴了！老頭告訴我呡著嘴！沒有了電動剃須刀那嘈雜的蜂鳴聲，就感覺微風從嘴唇邊劃過，每根胡碴輕輕被撥掉！刮完了胡子，老頭又同樣的修飾了眉頭！
“好嘞！”老頭輕快的說，“來吧！給你洗洗頭！”
我起身來到墻角，心里有種莫名的不忍，想自己洗頭來著！
“來來，小伙子！快躺下！還是我給你洗吧！”老頭正了正躺椅，用瘦小的身板把我往躺椅那擠了擠！
我躺了下去，閉眼！一股溫熱的水在頭上慢慢的淋遍了，然后被抹上洗發膏，那輕柔的手法就像小女孩的手在給你梳理頭發，頭皮！我感覺都要被催眠了！好一會兒，又一股溫熱的水把泡沫沖洗干凈！一條干毛巾把頭發脖子，甚至耳廓擦干！
這讓我想起了以前理發洗頭。躺好了，水或冷或熱，還未完全濕透，洗發水往頭上一抹，凌亂的揉兩把，水一沖，有時泡沫似乎還殘留著就了事了！
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大概如斯吧！
“來，小伙子！給你吹下！”老頭讓我重新坐在升降椅上！
老頭先是拿過梳子，依然像是給女孩梳頭發一樣，一點一點的梳理，而后一邊用梳子梳起一綹一邊用吹風機開著微風吹著！完全沒有了曾經理發時，吹風機最大馬力的吼叫聲，也沒有了能把頭皮燙的有點發疼的熱風！一切都是那么舒爽！頭發都已吹干了，老頭又稍微做了修飾！最后拿風機吹了吹散落的碎發，又用海綿輕輕擦了擦臉頰和脖子，這算是徹底結束了！
我睜開眼坐起來，還沒站起身，老頭那雙干巴的手按著我的肩膀把我又拉躺下！
“急什么勁！把眼閉上！”老頭帶著命令式的語氣說！
心中狐疑，還有什么沒完事嗎？我順從的斜躺下了！
就感覺老頭那雙瘦手很專業的在我頭上按捏著，從太陽穴，慢慢的向頭頂，再到后腦勺，能感覺那每個手指都是那么有力，卻又是力度恰到好處！那種放松的舒暢，雖不敢說讓我飄飄欲仙，也是感覺好極了！
“小伙子，在別處理發多少錢？”老頭問道！
“現在街上理發最便宜的都15了，鎮上一般都20！”我回應著！
“到我這理發，8塊錢！你說給你省7塊，買個水果蔬菜什么的，你高興不？哈哈，你來我這理發，我也高興！你花錢理發，我高興你也高興是不？”老頭爽朗的說著！
“高興，高興……”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隨著老頭那恰到好處按摩，那種感覺愈是美妙，心中愈是莫名的不寧！
終于，忐忑的我倏的坐起來，摘下圍布，說:“大爺，家人催我了！謝謝你了！”說著站起來，從兜里拿出10塊錢放在桌子上！像那個中年男人一樣，頭也不回的騎車就走了，只聽見身后那個蒼老的聲音急切的呼喊著……這才發現，1個多小時已經過去，街燈闌珊……
（文/清澗）
作者：清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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