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山,大哥如父
姊妹多而能惹事的我,總體會不到父愛如山的感覺,甚至常常因為損壞東西、吵架、學費難籌而惹繼父生氣。在我的記憶中,能解圍并挑起家庭重擔的是長我九歲的大哥。
大哥,根枝。排行第一,接下來是根葉、根桃兩個姐姐,我根荃排行老四,我還有一個妹妹根蓮。姊妹五個以一顆樹的形式用根維系在一起。盡管蓮子小妹是繼父所生卻一家人相處融洽。母親用樸素的農家粗茶淡飯把我們姊妹幾個拉扯大,培養成人。如果沒有大哥早早畢業當民辦老師為家爭工分,日子熬苦的比當下精準脫貧攻堅難多了。我哥對我的偏愛和教育是幾個姊妹不能比的,這也是母親常念叨的一句話“根枝就對根荃好”。
也許他大我九歲的原因,他經常呵護我們,在外挨打受氣,他常常排憂解難、抱打不平。一次,冬夜里,我隨伙伴偷偷到鄰村看露天電影《南征北戰》,原本到了鄰村找上中學的大哥一塊回來,可是沒有找到,回來時迷路了,至今記憶猶新的是空曠寒冷的夜里回蕩著他喊我的聲音“根荃!根荃!”沿著喊聲和燈光,我找到了回家的路。那時我還未上學,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沒有路燈的雪地里走夜路,現在想起來都心有余悸。
大哥肯吃苦,家窮吃不起白面饃,娘總為他在白面皮里裹著麩子面,遠看以為是包著紅糖,他總把好吃的留給弟弟妹妹,自己從不挑揀吃穿。從小領著我們幾個割麥子,每到秋假,收秋成為男女老幼的主戰場,他帶著我和根桃姐收割莜麥,很長的麥田不展腰割到頭。他割到頭經常接我。摟草打兔子、挑甜苣菜、挖酸柳柳、尋鳥窩,放夜馬、起山藥、拔蘿卜更是形影不離。童年的苦澀里有親情們相互取暖的甜蜜記憶。最讓人揪心的是摟上了莜麥秸沒有小車往回運,只好讓高高的麥秸壓在后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回去,麥秸毛鉆進衣服里與汗緊貼在肌膚上,加上厚重的繩子緊緊勒在兩肩,大哥竟然把一座山抗在了肩上,讓如山的柴火在他的腳下緩緩前行,看著他青筋暴起的頭紅里透著一個倔強和執著,我頓感大哥的偉大和不易。
那時,大哥剛19歲。那是1979年秋天他剛當上村里的民辦老師。他一個月6元的補助,終于為這個貧寒的家購買了第一臺收音機,第一輛農用小車兩個轱轆帶軸,終于結束了人力背柴的歷史。
大哥在八三年考取了張北縣師,為我樹立了榜樣,準備輟學的我在他的努力幫助下,轉學到康保復讀初三。記得他送我去康保四中的路上,我們兩騎了一個自行車,他前面的手把上掛著兩咔子麻油,后面馱著我,上坡時吃力地蹬著,我要求下來一塊走吧,他說沒事。可是終于蹬到了山坡上面,他的后背已經濕透。接下來是下坡路,可是閘不靈,終于在急速中我們一起摔倒,蓋子被摔開,兩咔子麻油咕嘟咕嘟地流在土路上,我們不約而同地顧不了自己傷痛而去搶扶油咔子,那是送給為我辦事的老師禮品啊,沒了禮物能答應嗎?垂頭喪氣地挨到日落西山,我們帶著保留住的兩半咔子麻油見了劉義老師,他是我生父故交李軒老師竭力推薦的。
劉老師沒說別的滿口答應。沒想到我的名字也被大哥改了,與他同姓生父,并有一字之差。他說這才是親兄弟嘛!繼父知道后,他做了很長時間解釋,并答應考不住再改回來,八七年,我考取了市屬的一所中專,姓氏也一直沒改回去。
學費,成為家人的心病。40元一個學期,也成為難題。大哥沒有與嫂子商量就把兩個月工資都給我帶上。并坐公交陪我報到。那時我已經發現他反應遲鈍,經常與家人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研究社會關系學,研究得神經錯亂,經常失眠。病根兒是生父挨打,姐夫悄悄去學校通報他讓他做主,可惜他見父親的慘樣和家庭的不幸及族人的數落,一個剛成家不久沒有能力解決突如其來一系列事件的他,肩膀遠遠不像背柴火一樣,復雜的人際關系讓他走火入魔,精神憔悴。后在母親陪床住院的日子里,我每到星期天去探望,一家人包餃子改善伙食,很苦的日子里我們過出了甜蜜,我很珍惜那段溫馨的住院時光。
后來,大哥被病魔死死地纏著。好了,犯了;犯了吃藥,又好了。上課斷斷續續的。孤獨寂寞地面對生活。兩個妻子前后以逃婚的形式帶上兩個親生女兒消失后,又一紙訴狀遞到母親哪兒,又都以不通知本人怕刺激的關愛理由判決離婚。
如今,兩個女兒一去無蹤,他卻日夜惦念。把工資當作生命去保護,防盜門鎖換了又換,存款單找不見掛失了一次次,家里失火,摩托被盜,一次性被騙購置38雙鞋積壓在家。最要命的是近一年不吃藥,不讓母親和家人進家照顧,日子在稀里糊涂、懵懵懂懂中煎熬著、彳亍著。
在今年一月二十四日,我以旅游的名義把他騙到了醫院。精神病院,不需要陪護的日子,與服刑無異。他被醫護人員帶進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很凄楚,他絕望地看看我們,然后被注射了一針,接著就瑟縮在病床上,我們走的時候沒有醒來。他的所有東西都被清零,手機也不翼而飛。只留下赤條條的自己和不肯離去的病痛。
后來,我每個周末,去看他,他都緊緊抓著我的手,懇求我出院。姐妹去看他,也滿含期待帶他離開。傷感的心和絕望每次寫在他的臉上和單薄的身軀上時,我一陣陣酸楚,姐妹們也淚流滿面。
父親節到來之際,我又去醫院探視,帶了驢肉火燒和水果,他對煙的熱望超出一切。他的火機被一次次沒收,這次沒有他很興奮。吃完我帶的食物,舍不得放棄午飯,當我看到所謂的掛面除了白得嚇人的黏糊摩擦的白面條聚在一起之外,沒有一點調料和
葷腥。我知道他受苦了,但是為了治愈,只能忍受。好在醫生說只要回家堅持吃藥,可以出院了。
半年多的住院日子里,單位領導同事沒有來探視,兩個女兒又在哪兒呢?我問他想女兒嗎?他說想啊,又自我安慰說她們忙,仍惦記著把自己的工資給她們一些。可是想幫助又怎能找見那只手呢?
父親節到了,得不到女兒祝福的大哥,接受兄弟的祈福吧!祝好人平平安安,大哥身體健康!這時我又想起大哥背柴的偉岸和搶扶油咔子的機敏。
父愛如山,大哥如父。是他引導我在苦難的歲月里學會了堅韌,在幸福的日子里學會寬容,在無助的日子里學會堅挺,在孤獨的日子里學會承受……
【作者的話】面對苦難、病魔,堅挺。面對妻子親人的背叛寬容理解。面對未來的孤獨和生活,執著依舊。生活給我以痛,我報之以吻。
(文/艮畎)
作者:艮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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