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的紅蜻蜓
那只曾停在枝頭上的紅蜻蜓，她不是垂涎綠葉下那顆誘人的果實，她只是想看一看遠(yuǎn)方的天空是否依舊似昨夜的藍紗？我知道，那只曾停在枝頭上的紅蜻蜓，她曾是屬于我的紅蜻蜓……
——題記
我陪一個朋友來醫(yī)院看她患有老年癡似呆癥的母親，卻無意中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小婷！我從來沒有想過，十多年后我和她的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情景。
她身穿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頭上戴著一頂?shù)仙拿€帽。她的臉很瘦皮膚很黃，眼睛有些凹陷，早已沒有了神采和靈氣。她安靜的坐在輪椅上，幾乎一動不動。
我慢慢的走近她的輪椅，蹲下身來，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她卻驚恐的躲開了。醫(yī)生告訴我說她現(xiàn)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我收回了手，輕輕地喚了一聲:“小婷，別怕。我是你的好朋友，小婷別怕。”在我的安撫下，她漸漸平靜下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她成為了現(xiàn)在的模樣？
我不禁想起我記憶中的小婷。小婷是我兒時同村的玩伴，她一直是班級里的第一名，性格文靜內(nèi)斂。空余時間便在家中幫助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那時候，我們這群只知道瘋玩兒的小屁孩兒們，聽母親們嘮叨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看看人家小婷，你要是能有小婷的一半懂事，我就高興死了！”
我們同村里的小孩子，在夏日里常常三五人結(jié)伴去山林里面采摘蘑菇，我常常會拉上小婷，我們其他的孩子會在山林里面以竄來竄去嬉戲打鬧，順便撿上幾朵蘑菇。唯獨小婷一個人一直專心的撿蘑菇，偶爾她會抬起頭看一看枝頭。
我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枝頭上停著一只紅蜻蜓枝頭上的紅蜻蜓，我跑過去的腳步驚飛了那只紅蜻蜓。我看到小婷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僅僅只是一瞬間，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她沒有發(fā)怒，只是沉默的低下頭繼續(xù)去撿拾蘑菇。那一刻，我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突然間悄悄地告訴自己:以后要好好保護這個女孩。
中學(xué)時代的小婷，已經(jīng)一副鄰家有女初長成的模樣。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臉頰白里泛著粉，笑一笑便是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再將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fā)隨意的編成一對麻花辮。回頭率十足。
小婷幾乎每周都會收到情書，但她向來不去理會，倒是我每每忍不住拆開瞧一瞧。她總是對我的行為報以寬容的微微一笑。我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而這竟然是我們友情走向終點的導(dǎo)火索。
上初三時，小婷的父親在工地上干活兒時出了意外離世了。
那一天小婷一直趴在桌子上，但是她沒有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靜靜的陪著她。
不久后，我無意中撞見了小婷和一個男生正在小樹林中接吻，當(dāng)我看清那個男生的面容時，我震驚了，那是我喜歡的少年，我的現(xiàn)任男友秦風(fēng)！我跑過去狠狠地打了小婷一巴掌，“不要臉！”我惡狠狠地說完后轉(zhuǎn)身就跑。我回頭想看一看秦風(fēng)有沒有追來，卻看見小婷正拉著秦風(fēng)的手低聲說著什么，秦風(fēng)低頭看著她。
我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跑到教室將小婷的東西全部扔在了地上，:“哐嘡”一聲，那個我存了三個月零花錢給她買的鐵盒子糖盒掉在了地上，里面一塌厚厚的信散落了一地。那是我這些年來從沒有看到過的精致獨特的信封。
我心頭一跳，隨即搖了搖頭。我急切而顫抖的將信一封一封的拆開，每一封信的開頭都是“我的紅蜻蜓”，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秦風(fēng)。我將信一封一封的撕毀。
小婷回到教室后看到這一片狼藉，沒有說話。她蹲下身，想要去撿拾那些撕碎的如雪花一般的信和那個糖盒子。我打掉她手上撿起的信，她再次將它們撿起。
我再次打掉，并且向她吼道:“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呀！”她咬了咬唇?jīng)]有說話。我知道這是她糾結(jié)時才會有的動作。往日看到她這樣的動作我會感到不忍心，但是今天的我，只感到一陣惡心，我只想將她也如信一般的撕碎！
不一會兒，她仍然固執(zhí)的去撿拾那些破碎的紙片和那個盒子。我走過去將她推到在地，同學(xué)們都說我太過霸道，太過分了。班長將她扶了起來，她抱著那個糖盒子緩緩的走出了教室。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聽別人說她的媽媽帶著她改嫁去了遠(yuǎn)方。她走后的第五個月零6天，中考結(jié)束了，秦風(fēng)也要離開了。
他臨走前告訴我說:“我喜歡的人一直是小婷，我給她寫了整整三年的情書，但是她沒有同意。你知道為什么嗎？”我質(zhì)問他:“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同意和我在一起？”他緩緩的說到:“因為小婷知道你喜歡我，她求我不要拒絕你的表白。”我沖秦風(fēng)吼道:“我不相信！”
“那天親她是我主動的，你知道她被你打了一巴掌后對我說了句什么嗎？”秦風(fēng)繼續(xù)說到:“她讓我去追你，說你脾氣大，擔(dān)心你出事。你知不知道，她也喜歡我，但是在我和你之間，她選擇了你。”秦風(fēng)說完揉了揉眼睛轉(zhuǎn)身離去。
淚水在我的眼眶中打轉(zhuǎn)。我的紅蜻蜓，你是永遠(yuǎn)的飛走了嗎？我的心中升起一絲絲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感到很難受。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種異樣的感覺叫做愧疚。
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公司，老公是公務(wù)員，一對雙胞胎女兒正上幼兒園大班。生活過得蠻幸福。聽說秦風(fēng)也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她的妻子有著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臉頰白里透著粉，不知道一笑起來會不會也有著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關(guān)于小婷，我們也一直以為她也一直過得很好。直到我們在醫(yī)院的偶遇。接著，我聯(lián)系了很多老同學(xué)。幾經(jīng)波折終于了解到了小婷隨她改嫁的母親在遠(yuǎn)方的生活。
他們說隨著年齡的增長小婷越發(fā)美麗動人，學(xué)業(yè)上更是名列前茅，她考上了一所較為理想的大學(xué)，但是家中的經(jīng)濟條件并不是很好，最終繼父沒有讓小婷進入大學(xué)校園，同時自作主張的將堅決不同意的小婷嫁給了另一個省份的一個陌生男子。小婷的母親除了落淚別無它法。
小婷嫁過去后，仍渴望著有一天可以再重返校園，天天抱著英語單詞記背。對家中的瑣事絲毫不加以考慮。五年后，小婷仍未給丈夫生下孩子，加上婆婆的挑撥，最終，婆家以小婷精神方面有問題為由，將小婷送回了娘家。
小婷回到家后，神智已經(jīng)有些不太清楚了，她常常一個人盯著窗外的枝頭發(fā)呆，沒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她的母親借了一筆錢，將小婷送進了醫(yī)院進行治療，兩年后小婷出院了，獨自去了南方打工。
一年后，小婷大著肚子回到了家中，她常常光著身子在村子里走，她的母親常常手里抱著床單滿村尋找她。當(dāng)她生下這個男孩兒后，家人把這個根本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孩子賣了。然后用賣孩子的這筆錢再次將小婷送進了醫(yī)院接受治療。當(dāng)我見到小婷時，她已經(jīng)在這里接受治療一年多了。
在知道這一切的過程中，我一直在顫抖，我感到有誰在用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的抓著我的心。這只手越抓越緊，我的心越來越疼。因為，或許只有我知道她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枝頭，是為了什么。
我放下工作，天天去醫(yī)院陪小婷，給她帶去我煮的粥，那時候我最愛喝她做的紅豆粥。給她講笑話，那時候只要是我講的笑話都能夠把她逗笑。給她講我們以前在一起的往事，那時候的她是多么的多么的美好。她還是一如往昔模樣，只是靜靜地聽著，乖的像個小孩子。我卻忍不住哭了。
回到家，我拿起電話，想要打給一個人，但最終我還是放棄了。小婷一定不希望那個人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吧，我想。
幾天后，醫(yī)院傳來消息，說小婷從28層樓上跳了下去。她終于如少年時那只曾停在枝頭的紅蜻蜓一般:在眾人的腳步聲中，飽受驚嚇后倉皇失措的飛走了。
我想起小婷病床上枕頭下壓著的那張泛黃的舊照片。我撥通了那串熟悉的卻從未播出過的數(shù)字:“喂，你好！我是秦風(fēng)。”“我們的紅蜻蜓飛走了——”我無聲的流著淚，緩緩的說到。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電話的兩端都傳出悲切的痛哭聲……
不論過去多少年，我依舊不會忘記: 那只曾停在枝頭的紅蜻蜓，她曾是屬于我的紅蜻蜓……
【作者的話】謹(jǐn)以此文獻給那些和我們一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或許并不是那么幸運的女孩兒們——
（文/西風(fēng)）
作者：西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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