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愛無聲
我時常會想起她。
她是一個頭部患有惡性神經膠質瘤的患者，年僅37歲，正值人生壯年，卻在這個年紀罹患此病，不禁讓人感到惋惜。當我去病房做術前訪視時，她正平躺在床上，飽經滄桑的臉上流露著一絲緊張焦慮的神色，她的周圍密密地圍站著十幾位家屬。
我走向前，核對患者信息時問她叫什么名字？話剛出口，一旁的家屬卻搶先答道：她叫李秀芬，是個聾啞人。然后他告訴我，他們都是秀芬的親屬，因為秀芬賢良淑德、勤儉持家，在丈夫死后憑借著一己之力事奉雙親，撫養兒女，大家感動于她的所作所為，就想通過出錢出力的方法幫她度過難關，所以就都來了。
聽完這些，我情不自禁地扭頭仔細看了看這個病容憔悴的女人，曾經的她是那么頑強，一肩挑起家庭的全部重擔，然而命運對她太不公平，無情的病魔不僅沒有顧及她的善良和艱苦，反而將她摧殘至轟然倒下。我深深同情著這個可憐的女人，也被他們這群人的言行深深地感動著。因為我看到了陪伴在兩旁同樣焦急的親屬，看到了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患難與共的鄉親們的質樸真情。
各項核對無誤后，我將她推到了手術室，大門自動關閉的那一剎那，我看見所有的親屬都站在外面向她揮手示意，無聲地支持她。我小心翼翼地推著平車，不想讓她再受半點磕碰與驚嚇。進入手術間后，我和麻醉醫生、手術醫生一起將她抬到了手術床上，并輕輕地幫她蓋好被子，擺好體位，理順管路，然后我沖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松。盡管我知道這些無聲的舉止對于緩解她的緊張情緒無關痛癢，但我卻希望通過這些微不足道的關愛給予這個命途多舛的女人一絲溫暖與舒適。
沒想到這時，她卻高高舉起右手，伸出大拇指沖向我們所有人，然后拇指彎曲兩下，我恍然醒悟，這是啞語“謝謝”的意思。我們也紛紛向她伸出大拇指，示意她要堅強。再次核對無誤后，我準備給她建立靜脈通路，她卻茫然緊張地看著我，不知所措。這時，我突發奇想，通過一段輸液后加入藥物就能慢慢睡著的肢體表演，終于讓她明白了我的意圖，也因為這段夸張滑稽的表演逗樂了所有人，現場氛圍頓時輕松許多，于是靜脈通路成功建立。很快，麻醉成功，手術開始。
打開顱腔后，主刀醫生發現腫瘤位置比較特殊，侵及腦組織，并與血管粘連嚴重，手術只能在保留神經功能的前提下盡可能多地切除腫瘤，因此手術必須小心翼翼。1小時，2小時，3小時……十幾個小時過去了，主刀醫生、助手、器械護士都滴水未進。由于患者患有乙肝，大家只能穿上一次性手術衣，而且為了防止患者出現術中低體溫，空調溫度就一直沒有下調，每個人的身上都是汗流浹背，大家冒著既有可能嚴重脫水又有可能職業暴露的危險，依然在默默堅持著。
那一天，當所有的手術都結束的時候，我們正干得熱火朝天，大汗淋漓；當所有人都吃過午飯、晚飯的時候，我們卻接連15個小時滴水未進；當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我們的腦海中卻還只是單純地想著能多切除一點兒是一點兒，也許正是因為多切除這么一點兒，就可以讓病人的生命多延長幾個月！那一天，我們堅持奮戰了15個小時，濕透了3套洗手衣，個人總失水量達到了2000多毫升！那一天，我們也將救死扶傷的職業道德詮釋得淋漓盡致！
手術最終結束時已經是夜里12點了。當我們將患者推出手術室時，看到所有的親屬都還在門外靜靜等候著。看到我們出來，親屬們一擁而上，都想看看患者情況。我輕輕地觸了觸患者額頭，她便微微睜開了眼，看了看周圍的親屬，又看了看我們，吃力地再次對我們做著“謝謝”的動作。家屬們也很感激我們，爭搶著幫我們推轉運車，舉輸液袋。我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告訴他們只需在前面開道即可。于是家屬們像得到指令的士兵一樣，爭搶著跑去開門扇、掀門簾，還有的家屬陪伴在我們兩旁，護送著我們一路平穩前進，暢通無阻。進入電梯時，為了防止送風口的冷風直接吹打在病人臉上，我隨即伸開雙手，遮擋在病人臉前。這個微小的善意之舉，也讓所有的親屬紛紛沖我們豎起了大拇指。
患者安全回到病房后，我也要推車回去了，家屬們連忙幫我收拾平車，送我出去。等電梯的時候，一位大媽對我說：“小伙子，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好人，好人必有好報。”然后她莊嚴虔誠地站在原地，雙手合十，靜靜地目送著我離開。那時，我的心里忘記了勞累，只有得到肯定后的欣慰和喜悅！見慣了醫患糾紛，看厭了世態炎涼，如今我們終歸看到了醫患和諧！外面盡管已是深夜，涼風瑟瑟，我的心里卻暖如三春！
回來的路上，我感慨萬千。感慨命運的不公，感慨親屬的不棄，更感慨我們所有醫護人員的默默堅持和無私關愛。曾經我還深思：如果有一天，當我們白衣天使遇上聾啞患者時，該怎樣闡述和表達我們的關愛呢？通過這一次，我終于知道，其實愛的表達方式很多，但是不論哪種方式，只要充滿愛意，就能打動人心，即便無聲去闡述又有何妨呢？
因為，大愛原本無聲！
（文/綠衣天使老王）
作者：綠衣天使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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