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上高中的時候,班主任在“物理”下重重寫下了一個挺中性的名字,馮錦榮。我們那個看起來好厲害的班主任說她最佩服的人中有這個我從來沒見過的物理老師。
第二天物理課上,便來了一個瘦瘦小小的老頭。兩鬢斑白的小老頭帶著極其濃重的交城口音開始自我介紹,聽得我云里霧里,好長時間不知所云。
但是他讓我們叫他老馮我們是聽清了的。
不管是老馮還是馮大爺,在開學沒多久之后便病倒了,在向我們兌現他要讓我們物理周練全班不及格的諾言以前。
在12月中旬快月考的時候老馮病好了。某天我匆匆推著自行車準備回家的時候,老馮攔住我,抬頭說:你叫賀兆宇,是我的課代表對不對?我還知道你還學競賽了,你們齊姐(其實我們都叫齊媽的)和我說的。
在匆忙間我已經忘了回答了什么,只是記得,老馮微微佝僂著腰,汗在12月的太陽下一粒一粒滾下來。
轉眼就要放假了,老馮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你們學競賽的,老馮也沒什么好送的,送你本書吧。就這樣,老馮書架上的書越來越少。
漸漸地,我能聽懂交城話了,甚至連太原話里也帶上了交城口音。于是聽老馮講課成了一件妙趣橫生的事。
你永遠不知道老馮下一種方法是什么,你更不知道老馮腦子里究竟還有多少奇思妙想,不知道這樣一個小老頭年輕的時候究竟是有多么意氣風發。
日子一天天過去,老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我們在背后偷偷笑話老馮在物理競賽課上犯的低級錯誤,開始上課悄悄議論老馮的一萬年不變的白襯衫被汗水浸透以后印出來的背心。
我在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成績斷崖式下跌,當時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一個好一點的211。
某天我去老師辦公室送物理作業,老馮跟我說:你是學過競賽的孩子,不應該在高考的小河溝里翻了船。老馮相信你,你有沖擊上交復旦的水平,發揮平常也應該考到武大南開。
當時老師們都被我斷崖式的滑坡驚呆了,在那個平平常常的晚自習前,我甚至不知道還有人相信一個全國物理競賽失利退役了的、年級排名將近200名的孩子。
可能老馮真的會相面吧,之后我一路高歌猛進,高考來到了武漢大學。
但是老馮在我們高考前神秘地失蹤了。老齊在向我們解釋老馮失蹤的原因時說:從來沒什么歲月靜好,只因為有人替你們負重前行。
他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