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亦文

木槿，是她的名字。

我認(rèn)為她的父母一定是不怎么待見她的，不然怎么會給她起了個這么隨意的名字。木槿花朝開暮萎。讓人傷感。

木槿是一家面館的服務(wù)員，面館只有兩個人，老板和她。我經(jīng)常去吃面，所以就認(rèn)識了，我看木槿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問她和老板是不是親戚，她說是，老板是他的表舅。

面館很小，木槿什么都做，倒水，端面，加辣椒，偶爾幫忙算賬。

我每次看到她時她都是微低著頭，輕聲答應(yīng)著進(jìn)來吃面客人的要求。她走路很快，很輕。店里客人少的時候，她做完了事情，就在出面口那里站著，還是微低著頭，有時候也剝蒜。 出面口伸出來的小面板上，放著兩個大碗，一個碗里是帶皮整頭的蒜，一個碗里是她剝好了的蒜瓣。她就站在那里，微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剝蒜，干蒜皮不太好剝，她剝得很細(xì)心，蒜瓣上有一點(diǎn)蒜皮沒有剝干凈，她便用手再去摳一下，把貼在蒜瓣上的蒜皮輕輕地剝下來，有客人吃面要生蒜，她便從大碗里拿出幾瓣來，用一個小碟子盛著，遞到客人面前。

吃面就著生蒜瓣大抵是北方人慣有的搭配，我看見小碟盛的蒜瓣，個別的會有指甲摳掉蒜皮留下的痕跡，不打緊，我在家里幫母親剝蒜也時常如此，所以，拿起來，一口咬下去，就著西紅柿打鹵面，又辣又香。

有一天我去吃面，店里沒有客人，我便問她為什么不讀書？

她本來微低的頭，又低了一些，小聲的說，家里有三個妹妹，母親辛苦，表舅這里做事管吃住，還有工錢給。我看見她眼里有亮晶晶的東西閃過，有客人進(jìn)來，一轉(zhuǎn)身她便走掉了，去招呼客人，輕聲的問，您吃什么面？要不要加辣？六塊錢一碗。

我看著她忙來忙去的背影、側(cè)影，她始終微低著頭，輕聲的和客人說話。

面店的門口有一叢木槿花，木槿適應(yīng)性強(qiáng)粗生易活。木槿花可以播種、扦插或嫁接，花期長，木槿的花語是“溫柔的堅(jiān)持”。

因工作變動，我后來去了她城，臨走時最后一次到小店吃面，是冬天。木槿穿了一件紅色的夾襖，腰間系了一條圍裙，大概是因?yàn)樘炖洌昀锟腿撕芏啵嫔蟻恚藗兌济Σ坏某悦妫獾摹⒓永钡模鹃却┲鴬A襖不停地穿梭在僅有的幾張桌子中間，像極了一朵木槿花。不知為什么，那一天的木槿沒有低頭，她不停地忙，頭始終抬得很高，說話的聲音也大了，我好幾次聽見她隔著收錢的小臺子招呼客人，您好！您吃什么面？加不加辣？六塊錢一碗。

我要走的時候，她忽然跑過來給我說，姐，我年后就回家了，母親答應(yīng)讓我繼續(xù)讀書，表舅多結(jié)了工錢，夠我上完初中的學(xué)費(fèi)。我看見她眼睛里發(fā)出閃閃地亮光，有客人喊結(jié)賬，木槿大聲的應(yīng)著，一扭頭又跑回去了。

過了幾年，我有一日在家中讀書，書中有介紹木槿花的篇章，說，木槿花朝開暮落，開花短暫，但是每一次凋謝都是為了下一次更絢爛的開放，就像太陽不斷的落下又升起，就像四季冬去春又來不停輪轉(zhuǎn)，生生不息。我忽然又想起那個叫木槿的女孩，她像極了一朵美麗又堅(jiān)韌的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