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得差不多了,冒著熱氣。初春的傍晚,外面寒氣逼人。
春節嘛,免不了你請我,我請你。人到齊了,劉一看到我的頭發,竟然哇地一聲,你這發型去上班,單位的人說不說?馬二說,你往街上一走,絕對能留住目光,至少多看你一眼。楊三說,不錯不錯,像十八小伙子。我這與央視春晚小品演員一樣的發型,兩邊鏟光中間是長發,向后梳,打了發膠,光溜溜的,比賊眼都亮。
一個人回來,華燈照夜。那幾口酒寡淡無味,這個城市如此陌生,似乎找不到回家的路,雙手插在褲袋里,別扭地走著。路邊的彩燈不停地擠眉弄眼,意欲勾情搭意,可我不是妙齡女子。不想與任何人言語,也不想去干任何事。走到樓下,理發匠早已離開,只余下放在物管崗亭外的凳子和鏡子。沒想到,老婆還跟在后面。
走,去把你那頭發去弄了,好丟人喲。你看,今天晚上吃飯,哪個不說你,說得我都不好意思。女兒雖然沒有批你,她說爸爸新潮,你這個年齡了,還新潮個啥。你各人不覺得,我替你難受。
這是個什么事兒?理個發型,不傷天害理,不損人害人,有什么丟人丟臉?高興就理這個發型。
今晚去剪成平頭。老婆邊說邊來拉我,很生氣。
莫拉我,不得去,就是弄,也是明天,回去再欣賞一下。
你個丑八怪,還好意思,孤芳自賞有勁兒嗎?
次日早飯后,本該一家人回老家陳家溝。老婆說,必須把頭發理了,再去。到樓下,沒有想到,林師傅居然人去樓空,什么東西都不見了。這個理發處,不是那種高大上的有門面,只是在小區崗樓邊支起一個擋雨篷的簡易理發攤。平日里,從早到晚,他沒有停歇過,哪個搶了位置,還會爭吵,說個什么先來后到。因為便宜,理個平頭,四元錢。相比于理發店二三十元,很多人選擇了這兒。
下午回來,實在抵不住老婆拖拽,東找西找,找到林師傅理發店,他和女兒正在發愣,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
川兒哥,這么好看的發型哪兒理的?林師傅的女兒姝姝先問候。她理不來發,只是打雜。在崗亭外時,我從來沒有在林師傅這兒理過,但時不時的擺幾句龍門陣。
一點兒都不好看,給他理成平頭。我還沒有回話,老婆搶先。
既來之,得理之。老婆這么不高興,再不理,罵得帽子都戴不穩。三下五除二,就成了平頭,還是與平常人圓圓的平頭不同,我是外圓內方的平頭,孔方兄。
上得樓來,太陽出來了,從窗戶斜灑進來,如篩子里落下來的黃豆,在地板上滾動。加上春天的氣息,似乎聞到了百花盛開的芬芳,雖然陽臺上有幾盆不開花的植物。我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來,自然而然地進入情節。
第二天下午去上班,路過崗亭,又恢復了往日的情景,坐在過道旁擺龍門陣的人回來了,排隊的坐在長凳子上。林師傅,怎么又搬回來了?還是他的女兒回答得快:雖說是門市,但那邊一個人都沒得,不回來還不餓死呀。
想想林師傅為什么要搬過去,這個地方日曬雨淋,冬不避風夏不擋日,當然要有個門面,這才是有名有實的理發店??墒牵_了店,那些消費四元錢的人群不來了,這也是現實,又只得搬回來。
月余,又該理發了。下午下班之后,慢吞吞地過來,排隊的人沒有了,林師傅的女兒居然也在理發,剪平頭的本事到家了。
跟林師傅說,我這個發型怎么理,給他比劃兩下,他就照著原來的樣子弄。邊理邊擺,他說他爸是從成都玉林那兒搬過來,現在還有叔伯兄弟在那邊,過去在新太龍形山上,現在進了城,女婿在外面打工,與女兒以及外孫們在一起,有個兒子,去年在家烤蜂窩煤沒有開窗子,一氧化炭中毒死了。他個子不高,姝姝也和他一樣,小小俏俏的,對人態度好。問他今天有多少收入,他說有差不多兩百元。我說,好呀,憑自己辛苦賺的,每一分都干干凈凈。理好了,不刮胡子不洗頭,上樓三分鐘搞定。
又一個周日從老家回來,林師傅處理發的有三個人了,排隊的人還是往常那么多,小孩、老人、中年人,理發的、掏耳朵的,忙得不亦樂乎。林師傅,今天有沒有五百元?要回去看一看微信就知道了。理發的四元,掏耳朵的五到二十元不等,要掙這么多錢,得從早上站到晚站上,不容易。但看他們臉上的笑容,又覺得那么容易。
同單位的花花,看我在這兒站著,便問我,要理發嗎?我說,是呀。原來你是在這兒理的喲。她邊說邊向小區里面走。
大約過了兩個月,感覺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林師傅了,忍不住問姝姝,你爸到哪兒去了?她說騎三輪車摔倒了,在家躺著,至少要兩個月才能出來。另外一個小伙子說,我爸呀,叫他莫騎快了他不服老,六十幾歲,還像年輕人,摔倒了自己受罪。原來,是林師傅在外面打工的女婿回來了,一家都在這兒理發。等了一會兒,該我理了,姝姝說,你這個發型不好理,要不等我爸好了再給你理。給我理,照著原來的樣子就行,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四年過后,又是春節,這下是馬二兄弟家請客,到他家,首先看到的是他那個發型,與四年前的我一模一樣。我先落坐,劉一、楊三也來了,抬頭一看,與馬二是一樣的發型。你三個是商量了的吧?我望著他們,哈哈一笑。中午自然喝了一個發型酒,相逢一笑。下午回來,看見林師傅在上班,正月初六,他康復如初,揮動剪子,那手上功夫又如之前完美地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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