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老干部龔奉德接了電話,就出門坐公交奔往廳里。電話是廳里老干部處處長打來的,問龔老可有時間,能否來廳里一趟?看樣子是有急事,不然處長不會打來這個電話。
到了辦公室,處長起身沏茶,坐在對面的干事則悄然起身離去。龔老心沉了沉,哦,這是在給咱躲清靜呢。說話間,現任廳長推門進來,問了聲好,又說你們談,我正開會,就不陪您了。龔老的心越發緊了緊,看來此事還真不小,連大領導都是知道的,只是把任務交給了處長。
處長開口了,聽說老領導住到兒子那兒去了?
是。孫子上學了,離家遠,上下學都得接,不方便,我就讓兒子一家住到我那兒,我們老兩口住到他那里了。自家自換,小事一樁,事先我也沒跟廳里請示,就擅作主張了。沒毛病吧?龔老掀起眼前的茶杯蓋子,驀地想起近來常聽的“請喝茶”一詞,口氣不由也就生硬了些。
完全合情合理。處長擺手,淺笑,接著問,老領導常去小區外的新天地超市吧?
是。那個超市離我家不過一撇子遠,出了大門一拐彎就是。處長說,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據群眾反映,半個月前,老領導去醫院取藥回來,下了公交車就直接進了那家超市,并將手袋里的一瓶藥給了那家的售貨員,有這事吧?
啊,有。那天,我看女店主的小女兒躲在收銀臺后看動畫片,眼淚巴叉的,還有點兒喘,就問孩子怎么沒去上學,是不是病了?店主說,可不是,花粉過敏,年年春暖花開時鬧上一陣,愁死人了。正好,那天我在附屬醫院取藥時帶回一瓶治花粉過敏的藥,就給了她。我實話實說,我孫子也有這毛病,但這幾年,輕多了。聽說這個藥的配方是附屬醫院的,所以別的醫院沒有,藥店也沒有賣的。當然了,我享受的是公費醫療,把藥拿回家,給其他人用不太合適?
處長嘆了口氣,仍笑道,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說大不大,雞毛蒜皮。可說小又不小,畢竟涉及領導干部的待遇私用問題。眼下人民群眾對這類問題很敏感,我聽說,給老干部治療的各大醫院外常有藥販子,專門低價收購老干部剛從醫院開出來的藥品,再轉手倒賣,最后倒霉吃虧的是國家,城管部門為打擊這種行為也是絞盡腦汁……
龔老忙正色打斷處長:我聲明一點,我拿回家的藥給別人用,這肯定不對,我檢討,認罰。但我從沒賣過藥,送給那個店主的藥也絕對沒收一分錢。
處長笑呵呵地說,我剛才講的只是社會上的一種現象,跟老領導送人一點兒藥完全沒有一點兒關系。只是提醒您老人家即使以后做這種善事,事先也要周全地想一想,盡可能地避免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嘛。好了,我要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咱們機關上上下下百十號同志,都知道老領導的人品,為官清正,為人謙和,無可挑剔,偶有小議,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正事談畢,但龔老心里的不舒服還是如一根刺,一時難根除。畢竟是被人請來的,畢竟是“喝茶”,也畢竟是被人指出了毛病。這事,他回家后對老伴兒都沒說,更別說對那個年輕的售貨員了。從此以后,他很少去那家“新天地”了,有時非去不可,進店也直奔柜臺。看來女店主一直對他心存感激,結賬時主動要給他打折,他堅決謝絕,反倒弄得女店主不好意思。只是有一次,女店主說,孩子喝下那個藥后,病好多了,是不是還得堅持用?大叔告訴我去哪兒買,我自己去就行了。龔老說,等我再去醫院吧,我記著呢。
都說為民做好事,貴在堅持,哪能受了一點委屈就受不了了呢。龔老便又奔往醫院,對醫生說,那個治花粉過敏的藥,你再給我開一點兒,但一定自費。醫生說,您這就讓我為難了。您用的藥都在公費范疇,我開了收款員也不會收呀,都上了電腦的。龔老便又奔往醫院的普通病房,可他享受的是公費醫療,連掛號都讓人家拒絕了。龔老再想辦法,直奔藥局,站在亂哄哄的人群中,眼見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取了兩瓶那種治過敏的藥,便一路跟在身后,出了醫院,又到了大街上,才快步追上去,說老妹子,你把手里那個藥勻我一瓶可好?我給你錢。老太太說,你去醫院開嘛,又不遠。龔老說,一言難盡,我就不說了。老太太說,你給我整票子,我也沒零錢找給你呀。龔老說,不用找了,這就謝謝老妹子啦。
老太太疑疑惑惑地要走,龔老又說,你還得幫我證明一下,我是自費花錢買的藥,這回可不犯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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