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彎腰拉著沉重的煤車,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著……距坡頂不遠處,也正是坡路的最陡處,我跟在后面遠遠看見兩個車輪幾乎停了下來,并且有往后下退的趨勢,就索性丟掉手中牽牛的繩子跑了上去。還有兩三步我就靠近車了,這時兩個車輪又開始向前緩慢地轉動起來。我此時看不到父親的上半身,但是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拉車彎下的身子幾近要貼到路面,一定是咬緊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這是父親早年負重拉車,在我記憶中留下的揮之不去的身影。
那一年的初冬,父親拉著一車荊梢,到宜陽縣的煤礦上換煤燒。早早地吃罷午飯,母親把一個裝有幾個熟紅薯的小布兜交給我,讓我牽著牛去接父親。
那年代,我們一日三餐的燃料,主要靠母親從村外撿拾的枯枝干葉,只有到了大雪封門的冬天,母親才會動用在屋里一角,用土坯壘砌的小煤池里的煤燒火做飯。
那時候父親經常上山砍柴、挖藥,我的學費主要是由這些東西賣了換來的。家里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母親平時很少蒸饃,也只有父親要上山了,她才會做些麥子和玉米兩種面粉摻和的饃,讓父親路上做干糧。我放學后常去接上山的父親,盡管我替他背不了多少東西,父親總會把他不舍得吃的饃留個給我吃。一想到見到父親,我就又能吃到饃了,便一步三跳加快了步子。
在宜陽平泉的一處高坡下,我遇到了父親。父子相見自然高興。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指著路邊一座橋說:“咱們先到橋下吃點東西,再趕路吧。”來到橋下,父親從他口袋里掏出僅剩下的一個玉米面餅讓我吃,他則吃起我帶來的蒸紅薯。他吃上幾口,就俯下身子喝上幾口冰涼的河水……
待到準備套牛拉車趕路時,這才發現我火急火燎地出門,竟然忘了帶繩索!這可如何是好?我難過地哭了起來。這是我們小孩慣用的“伎倆”,一旦在父母面前做了錯事怕他們批評,就咧嘴哭。這一哭就會得到“特赦”。果真父親沒多說什么,只是對我說:“哭能頂啥事?以后長點記性!”他拉起車,弓起背,開始上坡。我在后面一手幫推車,一手牽著牛。這牛還與我較勁,走兩步就停下來,害得我有幾次都跟不上父親。
如今,我完全有能力幫父親“拉車”了,他卻走了!幾十年來,我常常在夢中,看到父親弓背拉車的身影。每每遇到困難,我就想起了他那句“哭能頂啥事”的話來,明白只要像父親那樣不停下腳步,就沒有越不過去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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