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朋友家偶然看到一張他們上小學的合影,照片都已經泛黃了,畢竟已經三十多年了。
我在密集的人頭中一眼看出一個辨識度極高的臉,瘦削,早熟的小胡子是其他人都沒有的,明顯迥異于身邊的人,我脫口而出:“這不是夏伯陽嗎!”
老友笑了:“這么多年,你還記得他。”
當然了,別說他這張臉的辨識度這么高,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當年還是我們家屬區的“名人”。
夏伯陽其實并不姓夏,他姓姚,但他長得和當年前蘇聯一部反映衛國戰爭英雄的電影《夏伯陽》的主人公非常像,這部電影放映后,大家就順其自然地把他叫做夏伯陽了。
夏伯陽為人很熱情,而且是個話癆,他在我們家屬區最輝煌的事跡是他說自己挖掘了一把專諸刺吳王的魚藏劍。
他手里的確拿著一把長約20厘米的劍,劍上銹跡斑斑,只能辨認出是一把鐵劍的形狀,沒有了鋒刃,甚至連劍柄都沒有了,一看就是從土里刨出來的。
小伙伴中有人狐疑:“專諸刺吳王的發生地不在這里,劍哪能跑到這里呢?再說專諸刺殺吳王后當場就被吳王的衛兵砍成肉醬了。”
夏伯陽一臉嚴肅:“真實的歷史是專諸并沒有死,他負傷逃出王宮,在熱心人的幫助下,逃到了西域,也就是現在咱們的新疆。這把劍是我在平頂山腳下挖出來的,我要把它獻給國家,國家會獎勵我,說不定會派文物隊來這里挖掘,也說不定咱們平頂山的肚子里就是古人的藏寶庫呢。”
他正說得眉飛色舞時,腦袋上被人“啪”地打了一巴掌,大家回頭看,原來是醫務所的劉醫生,他訓斥夏伯陽:“你小子不學無術,凈吹牛皮,還吹噓挖掘了專諸的魚藏劍,臉皮真厚。”
從此,夏伯陽在我們家屬區聲名鵲起,但好像都是負評價。
夏伯陽因為他的愛吹牛,甚至都被他的同學驅逐了,落魄的他只能混跡到我們這些比他小3歲的人里,他絲毫沒有不自在,依然愛吹牛,但他總有各種新鮮的話題,只要他在,我們永遠不會感到寂寞。
當我們升入初中時,夏伯陽已開始上高中了,他體內的荷爾蒙開始瘋狂釋放,情竇綻放了。
我們突然發現夏伯陽不熱衷跟我們廝混了。
一到星期天,他總是穿上雪白的襯衣,把下擺扎進黃軍褲里,腳下是一雙洗得白白的回力球鞋,手里拿著一本書,最奇葩的是沒有近視的他卻不知從哪弄了一副眼鏡戴上,這豬鼻子插蔥裝象裝得還像模像樣,像個有為的大學生。
我們家屬院離醫學院很近,那里大學生多。我們反正也無聊,就開始暗中跟蹤,發現夏伯陽每次都會去醫學院的體育場,那里看臺上讀書的學生特多。到了體育場,夏伯陽開始捧著書繞著操場踱步,要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在這里他啟動了裝逼模式。
現在把男孩追女孩叫撩妹、把妹,再往前上溯叫泡妞,再往前在我們少年時代叫繞丫頭。
原來夏伯陽是在繞丫頭,在同齡人當中,他應該算是一個愛情的先驅者。
功夫不負有心人,夏伯陽的努力有了收獲,他成功地繞了一個姑娘,是個大學生,婷婷玉立婀娜多姿,他們開始了成雙入對,還經常來我們家屬區的露天電影院看電影。我聽見夏伯陽的同學恨恨地說:“唉!好白菜讓豬拱了。”
夏伯陽最終因為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視作“臭流氓”的行徑,被學校開除了,還連累他父母在人前很自卑,他弟弟為此跟他打了好幾架。
再后來夏伯陽消失了,有人說他去了云南做花卉生意了,也有人說他去了霍爾果斯倒騰外貿去了,直到現在我們誰也沒有再見到他,他就像一滴水掉進了沙子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紅雷有一個電視酒類廣告,在屏幕上他露出招牌式的壞笑:“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
是的,不管我們成年后混成什么模樣,每個人身上都會有故事,這些故事或讓人感慨,或讓人神傷,或讓人捧腹,串起了一個生氣勃勃的社會萬象。
就像夏伯陽,他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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