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陳茂智

云霧山小學有一支鼓號隊。每當太陽升起時，伴隨著鼓號隊奏響的高亢激越、振奮人心的國歌聲，一面鮮紅的五星紅旗就如火焰般地跳動在青山白云里。

鼓號隊的成立，離不開跛足八爺。

八爺年輕時，是從云霧山走出去的，回來的時候腳就跛了。八爺孤身一人，經常拄根竹棍到學校來，跟老師們聊天，給孩子們講故事。

有一天，八爺對指揮唱國歌升國旗的少先隊輔導員小王老師說：“搞個鼓號隊怎樣？”小王老師就笑，邊笑邊搖頭。

八爺卻很認真，說：“真的，搞個鼓號隊！錢，我出！”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一大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鈔票，當著學校領導的面交給了小王老師。

于是，學校就真有了一支鼓號隊。

鼓號隊第一次奏響國歌的那天，八爺透過孩子們舉著的手臂，凝視著那面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禁不住流下了大滴的眼淚，他面對國旗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八爺喜歡鼓號隊的軍號。鼓號隊操練時，八爺總是很準時地候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孩子們演奏樂器。隊員們中場休息時，他經常會走到小號手身邊，和藹地問：“小同學，能借你的軍號看看嗎？”

小號手雙手舉著，很鄭重地將軍號遞給八爺。八爺小心接過來，左右端詳，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那金黃錚亮的軍號。有時，他也會學著小號手的模樣，抬頭挺胸站在旗桿下，左手叉腰，右手舉著軍號做出吹奏的樣子，那樣子很是威武。

別看八爺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便，但他的耳朵卻靈著呢。一次鼓號隊操練時，小號手有一個音符跑了調，竟然被八爺逮住了。八爺說：“號手是隊伍的膽，是隊伍的靈魂，每一個號音都要準、都要正啊！”

八爺看見小號手低著頭，不停地搓腳，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就把隊員們召集在一起，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有一次，負責掩護大部隊轉移的八路軍一個連隊，被日本鬼子圍在了一座小山上。雖然已是彈盡糧絕，但就在敵人再一次沖向陣地的時候，連長還是命令戰士們端起刺刀迎向鬼子。參軍不久的小司號員一時緊張，竟然沒有吹響沖鋒號。危急之時，連長搶過小司號員手里的軍號，用號聲下達了沖鋒的號令……戰斗結束，戰士們發現連長倒在沖鋒的路上，手里緊緊地攥著那把染滿了鮮血的軍號。

講完故事，八爺站起來，挺胸抬頭，舉著軍號吹起來。他矯健的身姿、嘹亮的號聲，讓隊員們肅然起敬。

后來，人們傳說，八爺就是當年的小司號員。

此后，盡管一茬茬的鼓號隊員們畢了業，但八爺所講的軍號的故事卻流傳下來。小王老師曾經多次邀請八爺再給孩子們講講當年的戰斗故事，不過，他都拒絕了。只是每年六一兒童節，八爺會拿出錢給鼓號隊添置器具，給隊員們購置禮服。

直到有一天，鼓號隊排練的時候，八爺的身影沒有出現。后來，小王老師告訴隊員們，八爺病了，走不動了。希望見到八爺的隊員們決定，要給八爺做一根精致的手杖。孩子們遍尋山里找來藤木條，不僅用白瓷片、細砂布耐心刮磨干凈，還涂上了金黃的光油。

不過，八爺并沒能用上孩子們做好的拐杖。八爺入殮時，從省城來了幾位軍人。他們向八爺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孩子們把他們精心制作的拐杖，連同一把金色的軍號，小心翼翼地放在八爺的身邊。

送八爺上山時，鼓號隊員流著淚，吹響了那支八爺熟悉的沖鋒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