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調皮把你們送到學校,讓先生管管去。”當我們一群七八歲還未入學的孩子,在村里橫沖直撞,踢死蛤蟆弄死猴時,村里王大爺如是說。
“先生,散學了?”當村里的何老師放學走在路上時,鄉親總是這樣熱情地向他發出問候。
“真是好孩子,看,學校的先生教得多好。”當我幫一位拉車的老大娘推車時,她向我道謝時感嘆地說。
“喲,先生回來了。”當我畢業,站上講臺,周末回家時,鄰居用戲謔中帶著親切的語氣和我打招呼。
“先生”是鄉親對老師的尊稱,這是兩個讓他們仰望的字,它代表著淵博、崇高,它是標桿,也是準則,更是敬仰與向往。鄉親將這份尊師的傳統深深地烙進了我的心上,融進血液里。帶著這份虔誠,多年后,我脫去學生裝,拿起粉筆,成了一位站在講臺上的“先生”。
黑板、講臺、教室是我的一畝三分地,在這片土地上,我辛勤耕耘,在一塊塊心田上,種下信念、堅韌與理想,十多年來,從不敢有半點懈怠,因為怕愧對鄉親口中的那句“先生”。
不知何時,“先生”這個詞漸漸地再也聽不到了,不知是它主動退隱了,還是被人遺忘了。總之,我有很多年再也沒有聽到有人用它來稱呼老師了。每當在古書上看到這兩個字時,心里的遺憾就如早春細細的嫩草,蓬蓬勃勃,但在它們還未燎原之前,被我做成了標本,封存在了記憶里。
九月來了,新學期也來了,生活狀態一下子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學生報名登記,完成各種表格,制定班規,整治紀律。什么叫焦頭爛額?做一次剛開學時的班主任工作你就知道了。忙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沒顧得喝。如果假期生活是你在微風吹拂的夜里看荷塘月色,開學后,就是跳進了沸騰的油鍋。誰說只有學生才有開學綜合癥?
回到辦公室已是十二點十分了,到了飯點,我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個字也不想說。我是進入職業倦怠期了嗎?
正發呆,忽聽門口傳來一聲:“先生,問一下,七(2)班在哪?”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老人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前,身后跟著一個小男孩。“先生”二字如平地一聲驚雷,震醒了我的記憶,遙遠的親切的畫面呼嘯而來,灰撲撲的心境如入春風,頓時葉長花開。
我將老人和學生帶到七(2)班門口,下樓向食堂走去。差點失去了的責任感、使命感又回到我的肩上,籠罩一身的疲憊依舊存在,但不會再有泰山壓頂的抱怨與悲哀,而這一切都因為那句“先生”。
先生,先生……一聲聲呼喚從故紙堆里走來,從故鄉出來,從記憶中走來,它依舊是淵博、崇高的代名詞,被張口叫出來時依然熠熠生輝,并未因歲月的堆疊而蒙半點灰塵。
每每想起它,我都怦然一動,內心溢滿虔誠,希望多年以后還能聽到有人叫我一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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