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父親的故事
此時此刻我正在通往回家的列車上，昨晚是我覺得人生所有的夜晚中最漫長的一個夜晚，一整個夜晚我都是在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完全沒睡意睡不著，于是，起來翻開行李箱拿出日記本不知不覺天已漸亮寫了將近六頁紙目前寫最長的一篇日記我也不知道我寫了什么，收拾行李上車站去。
最近連續幾天我母親給我打電話總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也總是說沒什么事的話就先不回工作先，可是昨晚準備掛電話時我母親支支吾吾說"感覺你爸身體不舒服最近老咳嗽，他最聽你話，你看看什么時候有時間回家一趟帶他上醫院給醫生看看”。
還沒等我回話就聽到電話旁父親輕聲細語的說“都說沒沒啥了，還告訴孩子讓孩子擔心，別人家的孩子家里有條件能給孩子安排工作，我們家沒那條件現在孩子自己找工作不容易就別再讓孩子分心”，然后我母親就說沒事，說讓我先休息就掛了電話。我連續撥三個電話回去，我媽都沒接，過了大概十多分鐘我父親回電話說“別聽你媽瞎說，她就是想你了，故意逗你的”。我說我明天就回家！
父親掛了電話之后我翻了翻跟他們的通話記錄，至從去年下半年弄畢業設計找工作到今年上半年至今都是他們打進來一片一片幾乎都是“呼入”和“未接”，久久才看到一個“呼出”而且通話時間以秒計算，心在那一刻被抽搐了一下～疼。真想立刻起身回家可是已晚，然后買了明早最早的那趟回家的列車。我母親一般不輕易跟我說事，總怕我擔心，連我公考不上岸她都自責。我母親一輩子好強，到我母親跟我說事時，那就是真束手無策真需要我了。
我跟我父親的故事從那張兩歲的照片說起，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就是那張我母親穿著碎花襯衣編著長辮子平劉海二十幾歲一副清純少女站旁邊挽著一個穿著黑西褲白襯衣發型略中分像小虎隊發型的一個二十幾歲輕陽光小伙的手臂，小伙抱著一個胖得有雙下巴胖得像頭小豬胖得像個小土地婆的小女孩。那畫面溫馨幸福得耀眼。對，那少女就是我母親，那小伙就是我父親，那小胖就是我。那是到目前為止我最胖的一次，那時我剛好滿兩歲我母親說。那照片我上小學時還能見到過泛黃泛黃的，沒過塑之后就壞掉了沒有再見到一直存放記憶里。
我覺得我父親最英雄最無與倫比的是那件事。我上一年級時捉計劃生育，那群鎮政府人就像當年在中國掃蕩的狗日一樣沒人性猖狂。一天晚上十一點左右那群狗日的下村掃蕩我父親母親聞到風聲就避開出家門外，那群狗日的把我家翻了個遍沒看到我爸媽的影子就把我家弄得玲瑯滿目什么值錢的都帶走，還拿了本子寫著我家要罰八萬塊錢，寫好了撕下來說等你父母回來交給他們。
那群狗日的從我家里沒撈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唯一值錢的就是那頭耕種的牛，他們要趕走要拿去賣換錢花天酒地，那頭牛是我還沒上學時就放的，我要盡我最大能力留住那頭牛，那晚哭得撕心裂肺咬那群狗日的手哀求他們不要帶走我家的牛，可是他們把我甩到了地上把我的手捏的青一塊紫一塊，當時我就想要是我有槍我要把那群狗日的給崩了，也許我的警察夢是從那一刻萌發吧。
我父親看不下去沖了回來拿凳子把那群狗日打了把其中一個打得滿地找牙然后過來阻攔，我父親緊緊地把我擁在了懷里，并向那群狗日許諾說過三天就自己主動去找他們讓他們把牛牽走剩下的再還。那群狗日的走了，我父親說:"沒事，爸爸答應你明天爸爸就去把你的牛給你搶回來，…”，我雖然小但是還是覺得爸爸是哄我的，就哄我而已，牛一旦落到那群狗日的手里就完了，隔壁村多少房子都被他們勾毀，多少牛羊都被他們趕走去賣換錢吃喝玩樂，從來就沒有人能把牛搶回來的，我父親怎么可能能把牛搶回來呢。
第二天中午我父親穿好了布鞋帶好鉗子說爸爸去把你的牛給你帶回來，相信爸爸，我點點頭跟父親握拳碰了一下。那天中午午夜時分那群狗日的又追到我家，問我父親去哪了？還是牛被搶回來了，我們是小孩他們也不能奈我何，就走了。天黑了，我父親回來還牽著牛，那一刻，我父親就成了我的英雄。我父親說當時他趁那群狗日的把壓榨回來的百姓的錢在樓上大吃大喝就潛伏進去，當他們吃喝正起勁的時候把牛帶走，剛帶出大門就被發現了，那天那群狗日幾乎全鎮搜可我父親稍小路車開不進的，很少人知道那條路。那時我父親那件事隔壁村的人都夸我父親厲害，我父親也成了我心目中智勇雙全的英雄。
我讀小學三年級的一天一件事我跟我父親的關系產生了裂痕。那天夜里我父親跟他朋友去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把家吐得臭味滿屋，我母親白天挑菜在市場擺攤賣菜累死累活回來還要忙家務，還要把醉醺醺的父親照顧，我母親煮好了溫水給我父親擦臉還有把他吐的臟物地板清理干凈，我父親一把捉住毛巾很用力的向我母親的臉上甩，在一旁的我清楚的看見我母親的眼淚在滴，可她一句都沒罵一句我父親，并幫他調好了醬油水一點點的喂他幫他脫鞋蓋被，那一晚我母親沒有吃晚飯累得精疲力盡的她坐在父親的床邊靜靜地掉淚，我也在床邊的一個角落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很放肆不聽指揮的往下掉。過后我父親像個沒事人一樣，我一直在等我父親向我母親的那句真誠的道歉，可一直沒有。
三年級第一學期期末考作文給定題目“我的父親”當時我看到這題目我靜靜看了將近四十分鐘依舊沒有動手寫，最后二十多分鐘我開始寫了，寫的不是“我的父親”而是“我的母親”，這樣改給定題目我當然知道后果就是零分就是留級。果真到領報告冊的那天，到我上去黑板領試卷時老師把我扣押在上面跟同學們說“我們班竟然有這樣傻到家的同學，父親母親都不分，別說能把作文寫好了，簡直做夢…”我看著試卷左上角那鮮紅大大的“零”，還有中間兩個大大的紅字“離題”、還有報告冊上更大的“留級”，還有同學們在下面唧唧歪歪的談論聲取笑聲，我不解釋也不哭，領完就回家了。
因為語文太低分，第二學期要留級，我不想留級，我怕丟臉，我母親去學校講情講了一星期還是不行，老師跟校長反映說我這學生語文基礎太差差到極點不能讓升級，需要留個兩三年。我跟我母親說，我不讀了。那個學期我真的沒去學校，我跟我母親在市場上擺攤賣菜還去放羊，人家跟我母親說你孩子那么小就不讀書啦？以后干嘛別人都不要。我跟我母親說我一天能叫三個人過來買菜你就獎勵我一個日記本，我母親答應了，第二天給我買一本粉紅方格日記本，從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在寫日記把今天碰到的人所說的話所做的事統統寫下，心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作文白癡。
又到了一個開學季，我叫我母親帶我去報名留級就留級，以前同班的人都上四年級了，他們天天取笑我留級。可我用我的努力捂住了他們的嘴！那時學校的教學樓是我父親他們正在建，留級后四年級那天我領獎我父親放下手上的工具站一旁笑咪咪的跟他朋友說"領獎領鋼筆那個是我閨女"。可我還是沒有叫他。
初一那年那天我母親去外婆家插秧一周才回來，我跟我父親在家，我人生第一次來大姨媽了，從三年級那事我就不怎么跟我父親說話，那天我一天躺床上不吃不喝不出門，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桌子上放有衛生巾和一杯紅糖姜茶。
初二第一學期深秋入冬夜里有點冷凌晨一點多我發高燒肚子劇痛，我父親把自己的大褂披在我身上背著我從菜地里往鎮上趕，母親在一旁給他打手電筒，父親緊張氣喘吁吁一個勁的跟我說話說很快就到，到鎮上的時候兩點多了整個城都是寂靜的，我父親盡最大嗓子喊醫生，最后我父親用力狠狠的把門踹了沖進去，喊醒了醫生，我躺著掛了點滴，因為田埂草上的露水看到父親的褲腳是濕的沾滿了泥。為了賠償那門錢，我父親在烈日當空扛了多少水泥？可是我還是沒有叫他。
高一開學前一天，我跟我父親完好如初。那天下雨綿綿密密，除了去中考那次，那這算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那大。那時父親在那大給人建樓房，那天我從班車下來，天灰蒙蒙的一片還不停地雨紛紛有點冷有點想哭，那時候我沒有手機，到站了給母親打電話報平安，接著就攔了輛三輪車說學校的地址準備要走時，有個聲音嘶啞淳厚的人喊我的小名，我猛回頭一看～是一個穿著沾滿水泥的建筑工人，我的父親！
他當時所有的從頭到腳每一樣都映入眼簾直射心臟，我下了車跟阿姨說不好意思。后來聽母親說我才知道那天父親早早就在車站等我，他問我母親讓我帶的錢夠不夠，并從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五百塊錢給我，并給我找了輛三輪車付了錢，車走了，后面有個小窗我看著父親還在下雨的原地朝著我的方向站著站著站著，漸漸遠去他身子漸漸變小漸漸看不見，我在三輪車里飆淚，還好下雨還好父親沒看到，
高一有次作文題目自擬寫人的作文，我就寫“在那個離別的車站”關于我父親的，關于我當時的心情感受，關于那天的場景。我只是把故事再復述一遍，沒想到被語文老師洪德貴先生當優秀作文打了九十五分還寫了一句我至今難忘的評語，拿來在班上讀，讀到一半文章把年輕小伙洪德貴先生感動瞬間抽腸淚奔無法再往下讀跑出了教室，我聽了他在黑板上念我親自寫的作文我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淚水濕透了書本。高中我父親時常悄悄地去學校看我。
高三高考前兩天，我父親說我想跟你母親送你去考場，年輕的時候不讀書沒機會去見那種場面，我說:誰跟去讓誰去考，我不考。我父親說：我跟你母親忙都忙不過來哪真有時間陪你去呀！好好加油！高考第一天我剛進考點民族中學校門時，我發現他們兩老曠工挽著手在跟蹤我躲在人群里，而且連續三天 。最后一天下午考完了，我父親打電話給我說問我考點在哪，好像他們路過民中，看到個女孩好像我，后來他跟我母親帶我去吃飯，這事過去三年了我還沒說我發現他們兩跟蹤的事呢。
今年端午節我說好幾年沒得在家過端午節了，今年端午可以回家。我父親提前兩天回家，因為舅公去世了，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發現我父親買粽葉，花了六十塊錢買幾片粽子還被我母親叨呢。那天我回到家里時我母親還在上班還沒沒回去，手機在我母親那兒，所以沒能問我父親他想吃什么菜，我知道我父親最愛吃魚，還有芒果螺，蓮藕炒雞肉就買了回去，到家時家里沒人，開桌一看什么菜都沒有只有醬油酸瓜，我父親在后院里砍柴，我叨他在家應該吃點好的怎能那么寒酸，他笑瞇瞇眼角都皺了說，你們姐弟你母親又不在家爸爸一個人好辦，當時真的鼻酸。
我父親生火我炒菜，我說爸我去當兵去部隊，你覺得呢？我以為他會跟我母親一樣說女孩子別去那地方二開頭了去就不用嫁人了，我父親說:我閨女總是喜歡跟一般女孩不同，還說我閨女這么標志穿上軍裝肯定帥死一片。把我樂得心開花！
端午過后第三天，我又要出遠門了，我父親一直跟在后面，走了好遠了我回頭還是看到他傻傻地在那兒站著。我母親說她要買東西就順便送我到鎮上的班車總有囑咐不完的事遲遲不肯下去，還得那開車的叔叔說:大姐，你女兒不讀書的話都可以嫁了，你還這么不放心。我母親笑呵呵說:就算她八十歲了有曾孫了只要我還在她就永遠是小孩。車里人說，大姐這事應該上頭條，哈哈。
一想起昨晚我父親回電話說:爸爸沒什么事，別聽你媽瞎說，我跟你媽等明天你弟弟妹妹放假回來，后天我們就返回去上班了老板也不讓請那么多天假，我在電話這頭說:我明天就回家！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別去了，你跟我媽以后都別再去外面那么遠的地方去掙錢了，剩下的都交給我吧我可以掙錢了……這階段這話顯得無比的蒼白無力，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鼻子酸酸的，眼睛紅紅的，臉濕濕的，嘴巴咸咸的，然后一夜未眠。
大前天回家了，前天就定好了五點半的鬧鐘說帶我父親上醫院做體檢，可他怎么也不去，昨天不得不召開家庭會議，投票表決我父親和母親每年要做一次體檢，結果全票通過。今天又再次定五點半的鬧鐘，昨晚寫一些稿子凌晨將近一點才睡覺，那么早要起來真困難拖到五十才起的。
迷迷糊糊刷個牙洗個臉套件衣服拿起包就跟隨我父親去車站等車，街上擺早餐的都沒幾家，一切還是那么寂靜，父親體檢需要抽血不能吃早餐，他問我要吃什么早餐給我買車上吃，我搖搖頭說不吃只想睡，以上車靠著我父親的肩膀呼呼睡一直到站，七點幾分就到，去醫院等醫生上班。抽血的時候，我突然間想到小時候打針的時候我父親總會緊緊的抱住我叫我不要看也不要怕他怕我疼，今天他抽血我就像小時候他摟著我那樣摟著他的肩我怕他疼。
做CT完了的時候我叫他坐著休息我去自動機那兒領取結果，他夸我厲害，什么都懂。醫院那個地方人就是多，從一大早檢查到了中午下班還有最后一向沒檢查，下午繼續。中午那兩個半小時，我帶我父親去下館子，去那個“李家8號飯店”，這飯店也是高中時代第一次第一個男生帶我去吃飯的地方。
我點了我父親最愛吃的糖醋魚還有西蘭花炒那個叫不懂叫什么東西的東西，反正很好吃。看著我父親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很是滿足，我不停地問他好不好吃？他笑著眼角的皺紋都告訴我好吃好吃，還一個勁的夸我厲害什么都懂。最可愛的是我父親小心翼翼悄悄的問我，這頓應該很貴吧？我瞪大眼略有點賣萌說，怎么會貴呢？您看這桌子那么舊，要貴就沒人來了，敢要貴嗎？哈哈。
吃飯好了，中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才到下午人家上班時間，我就想到父親這大半輩子還沒去過影院看過一回電影呢，這機會得好好把握。吃飽了我父親看看手表說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在這再坐一會，我說對了今天星期五人家影院搞活動，票很便宜還有抽獎免費看呢。
于是就帶著他直接往影院直奔，我叫他在旁邊好好坐著，我去抽獎領電影票，3D沒有學生證沒有會員卡原價60，我有學生證，上次忽悠輔導員說我學生證丟了我就尋思著大學這些年總要留樣東西紀念紀念就打了不上交學生證這主意，結果真行，輔導員叫這個遺失申請她簽名即可，哈哈我總是那么調皮。
于是我的半價再上美團給父親訂一張，票我一直拿著不敢給他看怕他叨我浪費錢，買好票之后我就想，這是我父親人生第一次走進影院看電影要是能包場就好了那個feel肯定不一樣，結果，真如愿，一不小心真成豪姐包場了，看的是(寒戰2)這類的電影是我父親的摯愛，可把他高興壞了，電影本該兩點四十散場，兩點十分我們就要出來去醫院，父親說電影院真的抽獎免費的活動呀？拿票我看看，還沒看到過電影票呢！我說忘了，落下了在里面呢，我說有真活動只是要加點錢，就加一瓶綠茶的錢而已，他笑著說那還可以不算貴還說你母親還沒看過呢。
去醫院做完最后一項拿完最后的結果時帶他去給醫生看看，他走在我后面，我父親說，那么多項那么多手續沒見你怎么問人，要是我自己來可能都要問人…我說，怎能讓您一個人來這地方，我親自帶才放心，你閨女我是誰？是才哥你的女兒呀？受過高等教育有知識有文化耶，以為喲。
瞬間覺得父親就像個小孩一樣，總是小心翼翼的，總怕自己說錯總怕自己做錯，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去哪他得跟著去哪，我下一子開始慌了參雜著點心疼，突然間覺得父親他老了，不像以前了，父親總說我什么都懂什么都說我厲害，高興的同時還是有點隱隱作痛的感覺，因為我不愿發現他老了的事實。
我說過，畢業兩年帶父親還有他女人坐飛機去我的大學看看，再慢慢地漸漸的去看看各個地方的山清水秀…
【作者的話】這是記錄著我跟我父親之間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有各式各樣的情緒交匯在里邊。
（文/羊洋）
作者：羊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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