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怨
【1/4】
說書人醒木一拍,腔調抑揚頓挫,娓娓道來“據傳有一座妖山,一年無春夏秋三季,皆是冬雪。聽聞是有一名妙齡女子,含冤而死化為雪妖。那女妖膚白貌美,眉點朱砂,一身素裙,頭上還掛著純白的絲巾,手中始終握著一株紅梅,千百年都不衰老。她本是一介已故凡人,因死于雪中,那一縷怨氣和執念使她化成妖孽,早已無凡人肉身之軀。當年蒙冤被奸人指認她就是下毒者,最后被鞭刊五十,浸染了血水的霜雪,紅而透亮。十指在雪中抓出窟窿,聲聲慘叫,最后慘死。她怨道不公,每到忌日,雪妖便行兇作惡。漫天血色霜花。必有一名官員慘死。呈精神萎靡,唇色慘白,似乎全身精血被吸干。只剩一具干癟的尸體。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p>
“你這糟老頭子,簡直就是危言聳聽。天下豈有這等怪事?”身穿麻布服的壯漢,起身酒壇子一扔,用衣角擦了一下滿嘴的酒和油,不屑道?!袄侠睿驼f你孤陋寡聞吧。小心慎言吶!你剛來這不久,可能有所不知。這并不是編瞎話。這老頭兒可句句屬實??!”旁邊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使了一下眼色?!翱刹皇锹?!算算日子雪妖今天也該來了。”
“你這是在說我嗎?”是嫵媚的女人聲音,壯漢吞了吞口水。正想轉過身來,可脖子上繞上了一雙尖利的指甲。人群四處逃竄,一哄而散,“我就是雪妖?!薄跋膳憬悖行泻冒?,不要傷害我?!眽褲h的聲音顫抖,全身酥軟?!皠偛潘ぞ茐硬皇峭τ矚鈫幔吭趺催@就怕了?”指甲貼得更緊了,只要她輕輕一抓,血液就會飛濺出來?!拔夷钅銥槿松屏?。并沒有做過什么逾矩的事情,今日放你一馬?!彼@到壯漢身前,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那人嚇得蜷縮在桌角,不敢直視,麻木發軟?!爸x……謝謝……謝仙女……”他被嚇到語無倫次。
“我隕雹飛霜,只恨官員執法不公,我絕不傷害無辜百姓。只會懲治那些和當年害我的人一樣的人,憑什么好好的活著?他們罪該萬死!”雪妖冷笑一聲,笑聲中帶著幾分凄厲。她縱身一躍,躺在樹干上。邪魅的眼眸閃出一道紅光,修長的指甲沾染了血色,染了白裙。寒風呼嘯。每一處有寒霜飄落的肌膚,都是刺骨的冷,鉆心的痛。百姓們都躲回了屋里。疼痛感也莫名的消失。一轉眼,冬雪都不見了,又恢復到了原狀,天依舊蔚藍,柳依然濃綠,地上沒有一點積雪。吆喝叫賣的繼續吆喝,喝茶的繼續品茶。小孩兒依然?著糖葫蘆。只是每一個人心中都打了一個寒顫。
“大夫,快救救我的娘親!”一個瘦弱的男子皮膚黝黑,攙扶著一位唇色發紫的老婦人。那位年輕的大夫一臉不耐煩?!胺彩露嫉弥v個先來后到,后邊排隊去吧?!薄斑@……這我娘親中的是蛇毒。我求求您大發慈悲先救救她吧?!蹦凶咏o老婦人喂了一瓢水,看著娘親發黃的眼珠,急得淚水在眼眶打轉?!傲执蠓?,我們不先救人嗎?”一旁的藥童俯在耳邊問道。林大夫搖搖頭。一邊慢條斯理地寫著方子,一邊故意揚起聲調“就這種穿著破爛不堪的人,你覺得他能付得起銀子嗎?”他冷嘲道?!傲执蠓蛘f的是?!彼幫斯?,退了下去。
“都說醫者父母心,怎么見我付不起銀子就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嗎?本以為是正人君子。沒想到虛偽成這副德行?!蹦凶优?,脖子上爆出幾條青筋?!八懔税桑瑸槟镆不盍艘淮蟀涯昙o了,生死有命,隨它吧!”老婦人挨到墻邊。用蒼白無力的手,撫摸著他的臉“可憐我兒,尚未婚配,娘親本想著兒孫滿堂,這會兒怕是見不到了。”她努力地擠出一個牽強的微笑。青石板上停歇著幾只飛鳥,它們飛上枝頭,又盤旋于空中繞了幾圈,明亮清脆的叫聲似乎帶著幾分凄慘?!安唬铮瑒e說這種喪氣話?!彼褲M頭銀白,滿手折皺老人家。摟入懷中。老婦人的體溫忽變。一會兒熱得發燙,一會兒冷的發僵,凍得直哆嗦。
“這位施主,如今之計靠那大夫,你是靠不住了。倘若信得過,何不讓老道給你瞧瞧?”看那人的穿著,像是一個江湖術士,背掛配劍,手中還握著一串鈴鐺,撫著長而濃密的胡須,淺藍衣物。雙眼微閉,若有所思?!斑@種江湖木士,四處招搖撞騙,絕不可輕信?。 崩蠇D人癱瘓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為今之計,除了信這道士別無他法。男子咬了咬牙,狐疑地問“道長可是有何法子?”“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有何法子?只要能救我娘。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豁出去?!彼哪樕下冻鲆唤z帶有憂慮的喜色,抓住那術士破爛不堪的袖子,瞪著無神的雙眼,把那人硬生生的拽了過來。
“施主莫急”他扯開老婦人的衣袖,看著那條黑線,鎮定自若的說道:“若在四個時辰之內,取到那雪蛇膽汁,并喂她喝下,方可獲救?!薄霸诤翁幙蓪さ媚茄┥??”“施主可曾聽聞那妖山?”“可是那住著雪妖的地方?”男子心里抽搐著,身體險些失去平衡。“正是,妖山白雪深厚,寸步難行,兇險萬分。還有各方妖物出沒,怎么?不敢去?”“有何不敢?大不了就是送了小命。只要能救回娘親。這天下還沒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蹦凶訌娭谱约郝湎滦闹械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沿著這條滿是碎石顛簸的路,左拐五十里,穿過一片幽深的老林,渡船穿過一條急湍的河流。右旁邊是你要找的地方。你可想清楚了?”“當然。那我娘親就勞煩你照顧一下了?!薄叭グ?,時辰不早了?!毙g士給老婦人喂了一粒丹藥?!斑@丹藥可以為她續命。但是想徹底解毒。還得要那雪蛇膽汁?!蹦凶用嗣砩希瑳]有一分盤纏,他箭步向妖山奔去。他知道前路盡是艱險,不過想起危在旦夕的娘親,他自覺渾身燃起了烈焰……
【2/4】
男子只是背了身上僅有的一點干糧,路上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兩旁是稀疏的雜草。他啃了兩口面餅,唇干舌燥,腳都被草鞋磨出了水泡。這個荒蕪的地方竟然沒有一處水源。走了這么久竟然一直都是寥寥一人,石子路沒有分叉路口,一直走并可通向那片老林。他忽然聽到了什么聲響,停下腳步,竟然好似馬蹄聲,越來越近。男子心中暗喜,在這荒野破地兒許是有人作伴了。他隱約感覺到身后馬蹄聲有點雜亂,仔細聽,竟然有兩處馬蹄。“你欠下的這二百銀兩,是時候該算算清楚了!”是女人的聲音,雖然又尖又細,但是不失氣勢和魄力。
“你今日要是又想賴賬,別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庇嬉u來的是一位身著紫衣的美嬌娘。她紫袖一揮,飛出幾根細如發絲銀針。那老伯身手捷健,飛身躲了過去?!肮媚棠?,我是真的沒有銀兩還你了,何不再寬限幾天?”他一邊躲著暗器,一邊諾諾的說道。“寬限?”那女子嘴角一挑,杏花眼中帶著幾分殺氣。“這句話你都已經說了,數不清多少回。我一次次的相信你?!彼囊陆箫h舞,青絲凌亂,遮了半邊臉。嫵媚的紅唇,帶著幾分輕蔑。只見她腰間的佩劍出鞘。長劍帶著幾分寒光,刺向那位雙鬢斑白的老伯。她體態輕盈,動作敏捷,可是招數狠辣,招招致命。
高手過招,進退都至關重要。那位老伯只守不攻,顯然是不想傷著那姑娘。那姑娘得勢,變得急躁起來,斬破碎石,欲一劍鎖喉。那老伯面不改色,輕輕一躲,點了穴道?!坝斜臼纶s緊給本姑娘解開。公公正正的較量一場?!蹦枪媚锛绷?,試圖掙脫,可還是一動不動。“二位發生了何事,非要這么殊死相搏?”本來事不關己,男子早該趕路的,只不過照這么走下去,何年何月才到的了?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匹白馬上?!斑@個人坑蒙我家義弟二百銀兩,他年少不經事,涉世未深,又有些放蕩不羈,中了這人的圈套。”
男子知道要想老伯騎馬載他一程,必須要先替他解決這攤事,畢竟娘親還在這等著他,生死未卜?!岸啻簏c事兒,你們要是肯聽我的勸,保你們相安無事?!薄芭叮俊弊弦鹿媚镉行┰S驚詫,老伯也是一旁征征看著。“首先你得把姑娘的穴道解開,然而姑娘你也不可急著動手?!薄叭f一她框我怎么辦?”老伯滿心疑慮。“不會的,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得和解?!薄班拧?。他的目光停在了老伯脖子上的琥珀吊墜上。
“我看你身上也沒多少值錢的東西,唯有那吊墜……”“不可!”那老伯神色慌忙,緊緊的捂住?!盀楹??這可是你唯一的脫身之法了?!蹦抢喜谷谎劬τ行駶櫋!斑@是我娘子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想當年他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顧父母的阻攔反對,一心要嫁與我。我一生清貧,自然也沒有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是我對她一直以來的虧欠。她以前穿的是綾羅綢緞,喝的是瓊漿玉露,吃的是海味山珍??墒菂s與我這個窮小子過了一生。只是后來……”
“后來如何?”那姑娘眼中盡生出一絲憐憫?!昂髞砦业哪镒由砣局夭?,需要花費不少銀子,所以我才會出此下策。這位姑娘實在是對不住了?!薄霸瓉砣绱??!蹦凶有赜谐芍竦恼f?!澳遣蝗缦劝堰@琥珀吊墜抵押在姑娘這,等賺到了銀兩便把它贖回來。姑娘意下如何?”老伯撫摸了一下吊墜,眼中流露出一絲澀澀之情。“現如今也別無他法了,只是我怕這姑娘信不過?!崩喜律酪h褸,流下兩行清淚?!氨竟媚镓M是那種不通情理之人?我看你這現狀,也不像是裝的,那你這吊墜就暫且在我這里保管了。等你有銀兩了隨時把它贖回來。”姑娘微微一笑。
老伯摘下吊墜,慎重地交到了姑娘手中?!岸嘀x姑娘,多謝這位兄臺?!蹦俏焕喜浦种械牡鯄?。滿眼的不舍。“那二位,就此別過了?!庇质且魂囻R蹄疾,只剩一道紫色的飛衫背影。“這位兄臺為何會在此處?”“說來話長?!蹦凶右灰坏赖莱?。“不知老伯可否載我一程?”“兄臺救了在下一命,何況你的娘親有生命危險,在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彼麄円宦凡唏R飛奔,來到了老林中。
暮色籠罩的老林,詭異陰森。他們各執一盞明燈,微弱稀薄燈火,似乎在刺骨的夜風中猛烈一吹就會熄滅。落葉鋪蓋泥地,不規則的長著各色的野花?!袄喜憧捎X得這個地方有些可怕?”一向孤勇的男子顯得有些不安?!翱刹皇锹铩f這個地方有鬼火。半夜三更,會燃起一團團藍色的火焰,東游西蕩,飄忽不定,可嚇人了?!崩喜畨旱土松ひ??!袄喜?,你可別嚇唬我。我可不想在沒救回我娘之前,就丟了小命。”男子的手開始抖動起來,明燈險些抖落,火光熄滅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他緊緊的跟在老伯身后,拽著他的衣角,諾諾的向前。只覺得腳底有些濕潤,許是這林子里有些許潮濕?!斑@只是傳說,或許是有人以訛傳訛,也未嘗不是?!崩喜偠ǖ恼f道。突然,男子的左側突然閃現一道藍色的光影,一擦而過,又轉瞬熄滅。“這……這是什么?”他驚呼。“哪有什么,興許是你看錯了?!崩喜€是那么的鎮定自若。“不對,我明明看見了?!薄翱匆娛裁戳耍俊泵鎸ι裆襁哆兜哪凶?,老伯有一些不耐煩。
“鬼火,真的是鬼火??!”前方是一個個墳包,雜草叢生,真的有一團團藍色的火焰,扭動著身軀,好似一雙生詭異的眼眸,閃著咄咄逼人,憤怒的目光。就好像長出了翅膀,騰空飛舞,然后又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熄滅又燃起。忽然又聽聞一聲聲慘叫。這慘叫好似魂申冤,天空飛過幾只烏黑的掠影,滲人得很。老伯目光凝固了一會兒,也變得不淡定了?!罢娴氖窃┗陙硭髅?。趕緊逃吧!”他一手提著明燈,一手拎著男子的胳膊,撒腿就跑。他們拼勁全身力氣穿過墳包,滿眼都是藍色的光影,夾雜著恐懼慌亂。“記住,不要回頭?!崩掀诺穆曇粢讶挥行╊澏?。
【3/4】
終于他們竭盡全身之力穿過了那片靈異的地方?!袄喜?,我怎么還是覺得腳底下濕濕的?不會是有什么東西吧?”男子找了一塊石頭倚靠了下來,脫下草鞋。鞋底的東西沾了手黏糊糊的,盡是一攤血水浸濕了草鞋。他整只腳都是鮮紅的血跡,血不斷的流著還是熱乎的。男子不由得驚叫起來。“我該不會是踩到死人了吧?怪不得那鬼火來索命了?!彼俸笥嗌?,長嘆一口氣。老伯不言語,只是只是挽起男子腿上的麻布?!澳阃壬线@么深一道劃痕,你自己沒感覺的嗎?”老伯的語氣沉重起來。聽他這么說著,男子的確感覺到隱隱的疼痛,興許是為了躲避鬼火,被草枝劃到了。
終于他們提的最后一盞明燈也被熄滅了。漸漸天色灰蒙蒙,逐漸明亮了起來。樹上扭動的蛆蟲,纏繞的藤蔓蜿蜒下垂,晨風輕輕一掃,掃的男子的臉又酥又癢?!袄喜愫蠡诹藛??跟我來這種地方冒險?!蹦凶拥那榫w顯然有些低沉?!安缓蠡凇R皇切⌒值苣?,估計我還得逃命呢?!崩喜实男α艘宦?,音色明亮,打破了灰暗沉寂。不覺他們已經走出了老林。接下來就要尋找,那條的河流。他們已經疲乏不堪,就快精力耗盡。“你聽,你可聽到潺潺的水流聲?”老伯大喜,隨著流水的聲音,他們順著這個方向,緩緩前進。
終于他們來到了一條河流邊。“不是說急湍的河流嗎?如此潺潺,許是水不深,不如我們游過去?”“不可,我們的體力已經快消耗殆盡,而且一般水流要到了中游才會急湍猛烈?!彼麄償財啻謮训臉涓桑锰俾潭ɡ壓?,做了一條小舟,就找來幾片大片的芭蕉葉做船槳,緩緩漂流。果然和老伯說的一樣,剛開始是緩緩前流,行到中游,勁猛烈的使船失去了方向感。水洶涌澎湃,小舟旋轉搖擺,似乎隨時都會卷入漩渦。他們扶著樹桿,極力維持平衡。一個個兇猛的湃浪打濕了衣裳,終于翻卷入了漩渦之中。
他們落入水中,很快又冒了出來,全身濕漉?!袄喜@下我們可真的游過去了?!薄盁o妨。你年輕氣盛,要拼體力我拼不過你,可要比水性,你或許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子呢?!彼麄冸p雙潛入水中,終于游到了河流的盡頭,靠了岸。男子捧了一把水一飲而盡,又攀爬到幼鳥啄食過的果子樹,摘了幾個分與老伯充饑,摘了草藥敷上傷口,又重新織了一雙草鞋。這右邊就是傳說中的妖山了。看著有些巍峨,又陡又險。四周青蔥,可只有這一處是皚皚白雪。無邊無盡。就這樣,他們身著單薄,又不知被樹枝劃破了多少道口子的麻布衣,融入風雪之中……
巖石上仙風傲骨矗立的雪蓮,剔透晶瑩,如此圣潔之物,總會開在這種妖氣彌漫的雪山?“這純凈的花可真會擇地而棲,這花可是通靈的,汲取天地之靈氣,冰清玉潔。”老伯長嘆一口氣。這白雪覆蓋了深淺漸變的藍,色彩融匯在一起,像極了身臨工筆畫,云霧繚繞,勝似仙境。“這種花可有很大的藥用價值,不如咱們摘幾朵回去,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呢。”男子一生清貧,免不了市井俗套,心癢癢地說道。說罷便伸手去摘?!奥?!”老伯話音未落,只見那雪蓮變成了一把把紅色的冰刃,朝著男子飛來。他嚇得征住了,寒風吹著尚未風干的濕布衣,可那冰刃更是咄咄逼人。
等他緩過神之際,老伯已經拽著他躲過了血紅的冰刃,剛才那利刃險些觸到鼻尖,他心頭一緊,老伯抓著他的手臂,男子順著老伯的力道,往后一仰頭,才得以脫險。這么冷的妖山,男子出了一身冷汗?!澳銢]事兒吧?”老伯的手背,被冰刃擦出一道傷痕。他用手緊緊的捂著,可還是從指縫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他的唇色很難看,只是從袖子撕處一塊麻布隨便包扎了一下,刻意避開男子的目光,背手放在身后?!斑@個地方煞氣這么重,我們還是趕緊找到雪蛇,取其膽汁救人性命?!薄澳镉H……我娘親還奄奄一息,我們剩的時間不多了,還得趕回去呢?!?/p>
走著走著,男子竟走入一處春暖花開之地?!斑@冰天雪地里,為何會有紅花綠柳,碧水藍天?”他的目光四處搜索著,竟找不到老伯。“老伯伯你在嗎?”他一次次歇斯底里的喊著,可是沒有任何回應。他繼續走著,竟然走回了茅草屋,那是男子生活的地方。他們雖然清貧,父親也早早的離了世,但是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累了有地棲息,一日有三餐,雖然不豐富,但是也溫飽?!棒~湯來咯?!蹦镉H端著魚湯走出房門,用袖子擦了一下汗珠,滿臉盈笑?!澳阍趺磁艹鰜砹??這魚湯得趁熱喝,涼了會有腥味兒的?!蹦凶尤嗔巳嚯p眼,他的記憶中娘親身中劇毒,怎會如此生龍活虎?
“娘,你不是……中毒了嗎?”他抓著娘親的手,手還是溫熱的?!爸卸??娘親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會中毒?”老婦人握緊了男子的手,安慰道。這不可能,難道我是在做夢?可以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實。他喝了魚湯,魚湯還是那個味道,鮮美。他好想沉溺在這個美麗的醉夢中,但是沉醉了一會兒,他又克制自己清醒起來?!澳镉H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抓小蝦,還弄了滿身的泥。還摔了個大跟頭,你可記得我摔到哪兒了?”男子試探的問道。老夫人稍作思慮?!爱斎挥浀茫惝敃r連屁股都摔腫了。還是娘親把你抱回來的?!碑敃r還真有這么一回事。難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他很快又否認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澳悄镉H可還記否,我生辰的時候,你送與我那串珠子。你說要留給我以后討媳婦兒用?!薄坝浀?,記得,這么重要的事,能清怎么會忘記?”“那你可還記得,是哪一年的生辰?那串珠子一共多少顆?”男子接著問。“那您的生辰,是你的指數之年,至于珠子,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十顆?!痹捯魟偮?,男子便緊緊的掐住老婦人的脖子?!把醅F身吧!莫想用幻象困住我。我娘親送給我的珠子是九顆,寓意我和我未來的娘子長長久久。這等重要的大事兒,我娘親豈會忘?”這時老婦人化作青煙,這虛幻之地也隨之消失,又回到冰天雪地之中。
這是男子感覺肩膀上有一只手,輕輕的一拍,男子驚恐的轉過身。老伯正站在他身后看著他?!袄喜?,你剛才去哪兒了?我遇到了幻象,差點就困在里面出不來了?!薄拔乙彩?,那妖孽變自我娘子,試圖迷惑蒙騙我,還好我識破了。這地兒邪乎得很,咱們還是快走吧!”老伯的唇更難看了,那只刻意遮掩的手裹著藍灰色的麻布,染成黑色,他覺得整只手都在燒灼,疼痛難忍,但還是止于唇齒間。他們又邁高了一層,這時身前是枯枝掩蓋著白色的蛋,那些碩大的蛋呈純白色,深紅的信子一伸一縮。嬌小的身軀雪白的鱗片。這是快要破殼出的小雪蛇。他們大喜,心中又是一陣擔憂。男子知道要想引蛇出洞,需以身試險。他折一枯枝,緩緩地靠近小蛇。
【4/4】
這時不知從何地竄出一條龐然大物,雙目如兩顆透亮的鴿血紅。兩排尖銳鋒利的牙齒,雙目怒視?!敖K于來了。今日我必要刨你蛇膽,取你膽汁,我自知你是一條靈蛇,但未救我娘親性命,得罪了?!蹦凶诱f這話的時候是顫抖,本以為這雪只是普通的小蛇,這下恐要成為盤中之物了。這是老伯不知從何處搜出一把短刀,朝它刺去。雪蛇大吼一聲,這聲音響徹山頂,巨尾一掃,把老伯撂倒在地。短刀哐當一聲跌落,這是老伯的毒性已經發作了,五臟六腑如冰刃一點一點地刺穿,昏厥了過去。“老伯,醒醒!”男子驚慌失措的大叫。這時雪炮灰已經晃著身子向他竄來。
他撿起短刀,它準他那血眸,用力刺去。雪蛇張開血盆大口,銜住刀,牙齒將之嚼碎咽了下去,接著又朝男子襲來。男子雙眼一閉,他的心已經涼了,此時他想起來的只有娘親??烧斔麥蕚浣邮苊\的時候,雪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姑娘?!安挥门?,蛇已經走了?!甭曇粲行┨鹛鸬摹K蜷_眼皮,呆呆地望著這個小姑娘,一身白衣,手中握著一枝紅梅,雙眸雪亮,好像裝滿了繁星一般?!靶⊙绢^,是你救了我?難道它聽你的話?”“嗯?!毙」媚镙p輕的回應了一聲。“你怎會住在這般地方?這里可是妖山,妖氣很重,而且雪妖也在此處。你不害怕嗎?”“不,習慣了?!毙⊙绢^心里在偷笑,她搖晃著手中的紅梅,天下怎么會有如此傻的男人?
“那你呢,來這兒干嘛?你就不怕山上的妖物傷害你嗎?”小姑娘笑了,還是甜甜的淡淡的?!拔夷镉H中了蛇毒,雪血蛇膽汁來化解?!蹦凶有闹薪辜保罆r辰真的不多了。“真是一個孝順的人,我這兒有一瓶雪蛇膽汁,你拿去救急吧!”小姑娘遞過一個白色的瓶子,男子碰到了她的手,冰冰的,涼涼的,似乎沒有一絲體溫。“姑娘能否救救這位老伯伯?他和我一同前來,也算是我的知己?!毙」媚锇蚜艘幌旅},皺著眉搖了搖頭。“他的脈象已經停止了,無力回天?!蹦凶有闹惺巧钌畹淖l責,是自己把老伯卷入這冰天雪地之中,若不是為了救自己,他也不會離開。“萬分感謝,我替我娘親謝過你了,小丫頭我先走了,就此別過,后會有期?!?/p>
又是一路飛奔,踏上歸程。看著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雪妖心中是說不清道不明感覺。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救人一命。也或許,眼前這個男人和千年前的那個他長的分外相似,雪妖搖身一變,又變回那個妖媚的女子。一山風雪,她坐在巖石上,摘下一瓣雪蓮,幻化為一條鑲嵌著白銀的雪蓮吊墜,陷入沉思……
男子只身一人,趕回城里。他火急火燎的拿著裝著雪蛇膽汁的藥瓶,趕往醫館,“糟了,其實太匆忙,忘了問道長身居何處?!爆F在只剩半個時辰了。幾番打聽,趕到的時候,娘親已經長眠不醒,面如死灰?!澳?,孩兒來晚了,一定要挺住??!我去妖山取來那雪蛇膽汁,我這就讓道長施法救你?!薄斑@位施主,別再絮絮叨叨了,晚點你娘親真的沒救了,趕緊把膽汁給我?!苯g士一臉不耐煩。“是是是,勞請道長一定要把娘親治好!”那術士一把奪過藥瓶,終于露出了一臉奸邪,手中緊緊地攥著?!吧敌∽樱瑳]想到還真讓你取了回來,有了這蛇膽汁,離我煉造神丹就不遠了。哈哈哈哈……”
“臭術士,你竟敢騙我。”男子悲憤地抓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抖了幾下,斗得他頭昏腦脹?!澳憬駜阂遣痪任夷?,我讓你以命抵命!”男子說話時是顫抖的,甚至有些癲狂。“我前不久身負重傷,早已不是那妖物的對手,我早就算出一卦,你和那妖山有緣,里面的妖物是不會傷害你的?!闭f完竟莫名的瞬移消失了。“娘親……已經知道……自己快……快不行了?!蓖蝗簧砼詡鱽硪粋€斷斷續續微弱的聲音,蒼老而無力?!澳氵^來。”“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你不要嚇唬我!”男子失聲痛哭?!岸际俏掖笠?,著了那奸人的道。娘你一定會沒事的?!崩蠇D人淚眼斑駁“娘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彼斐瞿请p已經毒素蔓延發黑的手,皺得只剩一層皮,觸摸男子的臉??粗緛磉€有一小縷黑發絲的老婦人,滿頭銀白。
他欲抓住娘親的手,可老婦人早已雙眼一閉,手瞬間垂落,男子落了空?!安灰 彪S著一陣歇斯底里地狂叫,他抱著老婦人怎么也搖不醒。他真的不愿意相信,娘親就這么離開了。他們曾經約好在今年梨花飄落,如雨紛然之時,挖出院子里那壇埋了十年的陳釀。不醉不休?!澳氵@臭小子!怎么又偷酒喝?娘都跟你說過了,小孩兒不能喝酒。”那時候老夫人雖然是一身麻布衣,但風韻猶存,裹著一條頭巾,手提著一筐菜,輕聲責備道。“我從來都沒喝過這玩意兒,就想嘗嘗鮮,下次再也不敢了。”男子耷拉著小腦袋,稚嫩的嗓音,諾諾地說。“好啦!我們在這里花樹下埋下一壇酒,待十年之后,我們再挖出來,到時候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她摸了摸小孩兒,心疼憐惜的說道。
他淚眼模糊,人在悲傷極致的時候,就會想起許多的陳年往事?!靶√艺婧每??!彼鞠锟冢粍硬粍拥乜粗?。那面如粉桃的少女,一身粉色衣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在花間飛舞,抵得過一池春色?!霸趺?,我們家小孩兒長大了,也懂得仰慕漂亮姑娘啦!”婦女笑著調侃?!澳挠??”他面紅耳赤,聲聲頓頓:“我……我哪有看小桃?我只是近那邊景色好看的很?!比绱诉`心的話,他剛說出來就后悔了。“要真喜歡人家,就多學點真本事,將來把她娶回家做娘子?!眿D人緊緊的摟著她,其實這一刻甜蜜與喜悅,勝過清風自來,絮飛蝶舞,滿城花開。
“我們又見面了。”一個聲音甜甜的,莫名熟悉。著白衫,執紅梅,竟是妖山的那位小姑娘?!靶⊙绢^你怎么來了?”男子的聲音還有些哽咽,哭的雙眼紅腫無神。“這位哥哥的娘親有難,作為朋友,我又豈能見死不救?”他手中紅梅一掃,一道白色的光注入老婦人的體內,她漸漸蘇醒,臉色也紅潤了起來?!澳?!”老婦人緩緩地睜開雙眼,驚詫的望著他們?!拔腋杏X我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薄澳锔4竺?,閻王爺不敢收你。”男子欣喜得有些慌亂?!霸谙掠醒鄄蛔R泰山,多謝仙女搭救之恩,在下磨齒難忘。”男子跪了下來,虔誠的叩拜了?!案绺缈炜煺埰??!毙」媚锸軐櫲趔@。老婦人從床上爬起“都餓了吧。姑娘大慈大悲,救我一命。我等一介草民,無以為報,不如一起回寒舍喝碗魚湯?”
“甚好?!毖┭攘藥紫?,為救人消耗太多的內力,得靜養好長一段時間。她吃著小菜,品著魚湯,仔細端詳著這位男子。這眉眼真的是驚人的相似。千年前,雪妖還未成妖的時候,有一位青梅竹馬,他們如膠似漆,私定終身。可最后她含冤而終,臨死都沒有見上他最后一面。后來她以沒有親人,孤身一人為由。伴在男子身邊,又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簡陋的草房,刮風下雨還怕漏水。只是庭院別致,一棵梨花樹,一套木桌椅,一窩生禽,一片果蔬,一道纏繞著野藤的矮籬笆。男耕女織,雖然清貧,但過的也算有聲有色。男子始終帶著雪妖贈與他的蓮花瓣。
轉眼大半年時間過去了。又到了雪妖作惡的日子?!靶⊙?,今日那女妖出沒,你好好待在家里面哪兒也不準去?!蹦凶拥脑捯袈湎潞镁枚嘉从谢貞K崎_房門,房里空無一人。男子擔心起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不會出什么事吧?這時又是漫天大雪,枝頭凝上冰霜。又有一名官員慘死。男子奔到街頭,那女妖血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倒地的官員,被刨了心,全身的血液涌出,血流成河。雪妖滿指甲的血跡,嘴邊還殘留著肝臟的鮮血,狂風吹亂了雪白的秀發。“舅舅!”男子悲傷之際,撲向舅舅的尸體,抬頭驚詫的打量著女妖。“小雪?”
“舅舅,不要!”男子從床上驚醒,他嚇得一頭冷汗。“你終于醒了,都睡上三天三夜了。來,把魚湯喝了?!崩蠇D人坐在床邊關切道。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她夢見自己愛上了女妖,女妖又殺了舅舅,可一切又似乎么真實。他走在大街上,又路過那個說書的茶館。只見說書人醒木一拍,腔調抑揚頓挫,娓娓道來“據傳有一座妖山,一年無春夏秋三季,皆是冬雪。聽聞是有一名妙齡女子,含冤而死化為雪妖。那女妖膚白貌美,眉點朱砂,一身素裙,頭上還掛著純白的絲巾,手中始終握著一株紅梅,千百年都不衰老……”
已完結。
【作者的話】最近突發靈感,寫了一部短篇小說,文筆青澀稚嫩,感謝觀看。
?。ㄎ?淚沾衣襟洗舊年)
作者:淚沾衣襟洗舊年
快來評論,快來搶沙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