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龔婷

老家有一句俗語，“小孩望過年，大人望插田”，這句話真是說到了我心坎上。小時候我最盼望的一天是“小年”，這一天，出門在外找“副業”的父親不管怎樣都會回來，他先交給媽媽一把紅紅綠綠的鈔票，見我們四個眼巴巴地看著他，便變戲法似的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果，一人分幾顆，然后喝口水，稍事休息，到屋后砍幾根小竹子，束一把青竹葉綁在一根長竹桿尖上，用來掃除廚房屋頂上的灰塵。

幾天前，媽媽帶著我們姊妹幾個洗漱清掃，家里窗明幾凈，唯獨留下廚房，她說女人不上灶，得讓一家之主男人上。那時候我很想對媽媽說，其實我們可以站在桌子上或者木梯上，因盼父親回來，這話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茅草屋頂上，一年沒有清除的煙塵這時格外醒目，軟綿綿地，像一條條倒掛在屋頂的黑色大毛蟲，俗稱“屋毛蟲”。有一次父親正在清除“屋毛蟲”，我好奇地觀望著，剛好一條落在我臉上，我嚇得跳了起來，弟弟卻哈哈大笑，一邊揩去我臉上黑糊糊的灰，長長的，從鼻梁一直到嘴角。

過小年，為著要清掃廚房，比過春節還讓媽媽上心。她說“司命”會來檢查廚房的工作，廚房整潔清靜還不行，一家人還必須和和氣氣，因此這一天，媽媽性格出奇的好，不管我們多淘氣，她都不會打罵我們，而我們也會特別懂事。所以“小年”成了一年中我們家最和睦最開心的一天。一年里，似乎只有在那一天才不缺衣少食，日子溫馨、和美、團圓，因為在那一天里，父親不僅用那一把青翠的竹葉掃除了一家的晦氣，還寄托了我們一家破舊立新的愿望和辭舊迎新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