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父親到我店里小住月余,有他在,店里可謂纖塵不染。年過八旬的父親早年隸屬三十八軍,陸戰部隊出身,是團里唯一的特等射手,也就是現在部隊所說的狙擊手。嚴謹自律,精微觀察,這是一個精準射手的基本素養。直到現在,父親依然保持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軍姿和嚴謹的作息規律以及干凈整潔的生活習慣。
父親來自農村,3歲就沒了母親,從小吃過很多苦。卻也養成他吃苦耐勞、踏實肯干的性格。無論在部隊當兵還是在單位當工人,他都是最勤快的一個,從不吝嗇自己的一把好力氣。那時父親轉業后安排在北方支邊,當時父親表現較好,又有一點文化,被安排到公安局搞文書,父親閑不住,很不習慣,多次向上級打報告,申請要和戰友們一起,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直到一年后,父親的第三次申請才批下來,這一干就是一輩子。前幾年,有一個當年同他一起分到公安局的老戰友來看他,人家退休工資比父親高得多。我問父親后悔不?父親說,我不后悔,當時我舍不得戰友是事實,但也存點私心,當工人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我有的是力氣怎么也能多做2個人以上的工,再者每月供應糧要多幾斤,空閑還能種點地,不然我們這一大家子吃什么?聽父親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和我同齡的人經常說小時候沒吃飽過,我卻從沒這種感覺呢。而在逢年過節時,父親還會給我們姊妹零花錢。原來是父親用他無私的愛為我們撐起美好的童年。
父親一生耿直、重情重義。當時在北方,冬天氣溫常在零下40度以下,晚上也沒電視看,也沒其他娛樂,和他一起轉業的戰友就喜歡往我家跑,一來就是七八個,父親也總是好菜好酒的招待他們。沒有肉,他就跑到河上鑿冰釣魚,熬上一大鍋湯,蘿卜、白菜是自家地里的,管夠。后來感覺還是不大好意思,他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喂豬,過年殺了,淋上水直接掛在倉房,老鼠也無可奈何,能吃小半年呢。他戰友一來,我們幾姊妹就統統攆到小炕擠在一起睡,他們占據大炕。印象中,往往睡醒幾覺了,他們還在喝。父親酒量好,從沒看見他喝醉過。有的戰友喝多了,又哭又鬧,母親也時有抱怨,可父親總說,大家十幾歲就背井離鄉,都不容易。因身體原因,父親現在不喝酒了,可他喜歡收藏酒,只要我們后輩回去,紅的、白的、黃的任君選擇,他也總是笑瞇瞇的看著我們喝、看著我們鬧。后來我也逐漸明白,他“藏”的哪里是酒,分明“藏”的最珍貴的愛。
退休后,父親每晚10點以前必定上床睡覺,早上6點以前準時起床,或上山打太極或家中伺候花草,中午小憩半小時,鋪蓋依然折成“豆腐塊”。家里打掃衛生是父親的專利,把水泥地拖得錚亮。衣服從來都是自己洗,晾干后整齊的、分類碼放在衣柜里。現在他和母親單獨住在一邊,我們也常常叫他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好有個照應,他卻說,我現在還能自理,不必擔心,爸沒啥本事,沒給你們留下什么,全靠你們自己去打拼,但至少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我知道,他為了不給我們添麻煩,堅持鍛煉身體、均衡膳食,防止老年癡呆,堅持每天記日記。母親有一次無意中說起,父親悄悄“偵查”過幾家養老院,說只要自己老得動不了的時候,直接把自己扔進養老院,絕不給任何人添麻煩。聽后,我的心猶如被刀猛扎一般的疼。
父親回去后沒幾天,我打電話問二老的情況。閑聊后,父親突然說,你的門市這兩天要繳租金了哦!我十分意外,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沒有這么準確的記憶,每年都是房東提醒我。我好奇的問父親,你咋曉得呢?父親淡淡的回道,我看過你的租賃合同,記得把房租錢預留出來,不要拖欠哈。是呵,一位年過八十歲的老人,兒子的事一直是縈繞在他心頭的牽掛。放下電話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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