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籍在遼寧省新民縣,小梁山公社大獾子洞大隊高家崗子小隊。
我出生于1958年,第二年鬧饑荒,老家實在無法生活下去了。經舅父指點,父母便抱著我、領著大我三歲的哥哥,一家四口背井離鄉,來到了內蒙古通遼市開魯縣小街基公社,找到了時任公社社長的姨夫苗雨田。在姨夫的幫助下,我們在小街基鎮西北,臨近宋啟堡村的榆樹坨子,也就是現在的小街基中學校田地北端,安營扎寨了。
那時剛剛懂事的我,在朦朧的記憶中,榆樹坨子的面積得有兩三公里,放眼望去,坨子上到處都是墳塋,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榆樹,遮天蔽日,有的地方濃密得都進不去人,那才叫真正的荒郊野外。這里住著兩戶姓白的人家,加上我們張家一共三戶。開始村民管這里叫“白家張”,后來因為莊字和張字有些諧音,慢慢地就叫成白家莊了。我們住的房子很簡陋,是用父親砍來的榆樹毛子編制的籬笆片圍成的,里外再抹上泥,就成了我們吃飯睡覺的屋子了。
每到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們這三家的幾個小孩子,就跑到榆樹毛子里擼榆錢、挖野菜、捉迷藏、撲蝴蝶、捧稍?!傆型娌粔虻挠螒?。母親把擼回的榆錢摻上少得又少的苞米面做成榆錢饃,或者做成榆錢羹給我們充饑,讓我們度過一個又一個不豐之年。
最有趣的是捉稍牛。稍牛,學名沙牛,它遁在沙土里,使沙土形成一個漏斗狀土坑,自己在里面隱藏著,有微小的昆蟲落進坑里,就成了它的美味佳肴了。因為它走路倒退著走,所以人們管它叫稍牛,抓稍牛時,嘴里還叨咕著:稍牛稍牛你出來,出來給你吃肉肉……可玩著玩著,我們就找不到同伴了,有的轉向了,有的在樹毛子下面睡著了。榆樹林里便常常傳來大人們的呼喊聲:大丫、狗剩、二妞……你們在哪里?有時會受到父母的訓斥,有時還會被父母用榆樹條抽打幾下,警告我們以后別再走得太遠。因為林子太大太密,很怕我們會遇到野獸的襲擊。
那時自然生態非常好,榆樹坨子里有山雞、野兔、傻狍子、山鴿子等野生動物。坨子西邊是新開河,常年流水,兩岸河淤柳遮天蔽日。所以這榆樹坨子也常常有黃羊、狐貍、野狼出沒。我父親當過兵,槍法極好,很喜歡打圍。那時冬季雪也多,每當冬天一下雪,我父親扛著獵槍,背上兩個藥葫蘆,一個裝槍沙子,另一個裝火藥,穿上用生獸皮做面兒、羊毛氈子做里兒的一種“堂堂馬”鞋,再帶上幾個苞米面大餅子就出發了。什么山雞、野兔、狍子、黃羊等都是他的獵物。一路打一路用雪把獵物埋上,回來時,再按原路找回獵物。父親說,最好打的動物就數傻狍子了,當你不小心把它驚跑了,不用著急,也不必去追,只要原地隱藏好,等著就行了。這傻狍子不管跑多遠,都會得折回來看個究竟。這時候的獵殺,才是最好的機會,有經驗的獵人都這樣做。傻狍子的名字也就是這樣得來的。我們白家莊那三家,每年冬天都野味不斷。烀熟的肉味,能在莊子里飄出去老遠。母親把扒下來的野兔皮用灶灰熟了,縫制成棉帽子,套袖,手巴掌,戴上它防寒保暖。
白家莊周圍的沙坨子上榆樹毛子多,光禿禿的墳瑩也隨處可見。看到那些墳頭,我就想到里面的死人,便不敢近前。尤其到了晚上,我更不敢出屋了。幾乎每晚上睡覺都毛楞,睡夢中眼前全是人,推磨的,趕驢的,齜牙咧嘴的,在屋里屋外地走,嚇得我嗷嗷大哭,幾乎天天夜里都那樣。后來,有一天在我又哭的時候,父親從墻上摘下獵槍沖著榆樹坨子就是一槍。說來也怪,從我父親放過那一槍以后,我再睡覺就很少毛楞了。白家的老人說,槍聲能除鬼辟邪,是鎮住了。那時,我感覺鬼邪很恐怖,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東西,但聽別人說鎮住了,心里也真就安穩了起來。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六十多年過去了,昔日的白家莊早已無跡可尋,榆樹坨子的榆樹,也早已更新了。四周的零散沙丘土崗,都被推平種上了莊稼。名字也被叫成了白家莊地。后來成了小街基中學學生勞動基地。父母在世的時候跟我說,他們死后就葬在榆樹坨子的白家莊吧,他們喜歡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是他們永遠的家。
但父親去世時,由于某種原因,父親被安葬在了新開河東岸,一直沒能回遷。直到母親也去世了,我們姊妹才合力,把父親的遺骨遷過來,跟母親一起,安葬在了曾經白家莊的遺址上,幫父母完成了他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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