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心的肯德基餐廳與兒童醫院,隔著一條沒有紅綠燈的斑馬線臨街對望,我在這條街道來回奔忙3年了。
每逢中午下班高峰期,我總要被街兩邊那幾個賣氫氣球的游走小販,堵在人行道上停頓一陣。他們先是抓著一把纏線的氫氣球在街邊綠化帶樹蔭下潛躲,專盯著從兒童醫院出來的牽孩子或抱孩子的路人,發現目標一擁而上,把色彩奪目的氫氣球繩線,爭先恐后塞拴到孩子手上,孩子歡喜得不肯放手。怕見著自家孩子眼淚的大人,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被街中間密集喧囂的汽車喇叭聲催促著,愁著臉快速買單。偶爾也有“狠心”的家長,將氫氣球退還給小販,由孩子的哭腔一路拉著長調。
兒童醫院門口的氫氣球賣得很景氣。小販們不缺經濟頭腦,他們抓住了父母長輩疼愛孩子的心理,這些看病住院的孩子身體不舒服了,買個氫氣球逗孩子開心一下,大人也是心甘情愿的。因此這個時間點肯德基外賣氫氣球的小販,也一齊往兒童醫院門口擠趕、扎堆,我也就經常被堵在這條路上。
有一個小男孩夾在這群人中很是醒目。我無數次與他擦肩,他長得黑瘦黑瘦的,約摸十歲,眼神機靈忽閃狡黠,動作敏捷如猴,他在斑馬線上織布機一樣反復穿梭,一口油嘴滑舌的世俗混子腔調,我很反感。他與同行大嬸們搶生意那強勢勁頭,如果放到平時學習當中,該是多么令人賞心悅目。
就在我心眼里對他默默生出嫌棄的當口,他舉著氫氣球旋風般從我身邊掠過,一只手嫻熟地掀起脖頸下的二維碼,示意一位猶豫不決的年輕母親匆忙付款,完全忽略了我在他身后發出的那聲“哎喲”,他踩疼了我裸在高跟涼鞋外的小腳趾。我踉蹌著走過去,想追要到他一句“對不起”??伤麑ψ约簞偛诺倪^失毫無知覺,眼里只有他的“客戶”。他像一只覓食的野鼠,迅速躥至對面街邊的一棵大樟樹下納涼。這一刻我的嫌棄升級到了憤怒。
“誰家的熊孩子?真沒教養!”我忍著腳疼站在路邊,對著小男孩的背影憤憤地叫嚷。這話引得很多路人用驚詫的目光望向我,其中正好有熟人楊醫生在場。
我經不起諸多猜測和懷疑,壓抑了本該延伸的惱怒,可我繞不開紅腫的腳趾上疼痛,刻意把事情往大方向層面和楊醫生抱怨。
我認為兒童醫院門口這些賣氫氣球的小販,造成了交通阻塞不說,也給病患孩子家屬構成心理堵塞,孩子看病治療已花掉不少錢,臨出院還挨這么攔路一劫的強賣,難免不快。要把這些小販們驅逐去無車人多的廣場,隨著人家兜兜轉轉去比較去選擇,雙方達成公平合理的價格。
話題焦點還是落到那個賣氫氣球的男孩身上:“真不知他父母怎么教的?放任他在外橫沖直撞,也不怕闖出車禍?!?/p>
楊醫生表情有些凝重,說認識那個男孩,他與其母一起租住在他們小區的一間煤房幾年了,從未見過男孩的父親。他指著那個蹲伏在樟樹下給氫氣球打氣的瘦弱女人,告訴我這就是男孩的母親。男孩放學放假都會主動幫母親賣氫氣球,小小年紀就擔負起家庭重任。他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個男孩,心疼地說:“并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擁有優越的條件?!?/p>
是啊,身為母親,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無能為力,若不是萬不得已,又怎會忍心讓這么小的孩子在凄雨烈日的街頭顛沛?
我從心里原諒了這個小男孩對我無意的冒犯,譴責自己對待人事不該老是那么武斷,好想收回給過他的那些鄙夷的眼色和那些傷人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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