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崔立

馮麗在端午小長假時回了趟老家。一百公里的路，因為擁堵，車子開了三個小時。平時忙，兒子要讀書要補課，分身乏術，也只有在這節假日里才有那么點兒的時間。

他們先去的是公公婆婆家。公公婆婆念叨孫子已經很久了，聽到孫子電話里說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公公婆婆激動的聲音頓時像要從手機里蹦出來："太好了，太好了，"又不無責怪地說："你們怎么也不早點說，沒什么菜給你們準備呀！"丈夫張偉說："沒關系，我們有什么吃什么，不提前和你們說，就是不想讓你們多準備。"

在公公婆婆那里吃了個午飯。

飯后，馮麗說："我想去趟我家。"馮麗說的，是她自己的家。張偉沒有異議。他們上車，和公公婆婆暫別，車子開在馬路上，十幾分鐘就到了馮麗的家。

馮麗回家，很大目的是去看看爺爺。

馮麗的爸媽還在城市里打工，這次因為加班，也沒有回來。爺爺是一個人住。這一晃，奶奶已經過世快十年了。

馮麗下了車，很大聲地敲爺爺的門。

爺爺的耳朵不好。爺爺從屋子里出來，因為已經是夏天，穿著背心、長褲，裸露在外的臂膀，能清晰地看到骨頭從薄薄皮層間的凸起，瘦得讓馮麗看得辛酸。

兒子歡快地叫著："太爺爺。"

爺爺看著自個兒的孫女孫女婿和重外孫，很激動，說："你們怎么回來了？你爸媽說，他們要加班，這次不回來了。"爺爺助聽器的聲音聽起來嗡嗡嗡的。

馮麗說："我知道。爺爺你好嗎？看你好像又瘦了，這幾天是不是很熱？你還是盡量少出門……"

爺爺說："現在我也不敢出門了，前幾天我走著路，腳一軟，差點就摔跤了。這年紀呀，老了真的就退化了。"

爺爺說著，還自嘲似的笑了笑。笑得有幾分苦澀。

算起來，爺爺已經88歲了。

馮麗陪著爺爺聊了會兒，又想起了什么，說："爺爺，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他們開動了車，車子上了路，到了馮麗一個同學家。

前些天，同學在朋友圈曬了幾只鸚鵡的圖。

馮麗說："我可以買一只嗎？"

同學說："買就見外了，我送你一只好了。"

馮麗帶著一只鸚鵡回來了，連帶著鳥籠和朋友送的鳥食。馮麗教爺爺怎么給鸚鵡喂食，還可以教鸚鵡講話。有鸚鵡陪著爺爺說話，這樣爺爺就不孤單了。

爺爺饒有興致地聽著。

這一晃，一下午就過去了。

張偉的手機響了好幾回，是公公婆婆打來的。他們在問，晚飯準備好了，什么時候回來？孫子難得回來一趟，公公婆婆這是想孫子了。

在他們坐上車，車子開出了一段路。

馮麗說："我好想陪爺爺喝一次酒。"

馮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張偉把車子掉轉頭，說："我們去接爺爺吧，去我家。你陪爺爺喝個酒。"

這一晚，馮麗喝得很盡興，爺爺喝得也很開心。不記得有多久，馮麗沒有和爺爺一起喝酒了。馮麗最早喝酒時還是個孩子，坐在爺爺的身邊。爺爺喝著酒，筷子在酒杯里沾上了一點點的酒，放進了馮麗的嘴巴里。馮麗的小嘴巴咂巴著，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后，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桌子的人都呵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些，都是后來爺爺告訴馮麗的。爺爺不無疼愛的眼神，看著自個兒的孫女。

在張偉將爺爺送了回去，再回到家，馮麗還沒睡，臉紅紅的，眼圈紅紅的，說："爺爺老了，爺爺老了，我爸給我發微信，讓我多陪陪爺爺，我……"

張偉輕輕拍了拍馮麗的肩，說："接下來兒子的暑假，補課的間隙，我們多回來走走吧，看看你爺爺，也看看我的爸媽。"

馮麗用力點著頭，這一點，蕩漾在眼眶間的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