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六點鐘就起床了,在鏡子前左看右看:新夾克,一張英俊充滿朝氣的臉,眼含笑意,還不時耍點酷。表妹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今天就來。他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爭取在30歲前脫單。
陳生的感情經歷很簡單,暗戀過一次,相親過一次。暗戀的對象是高中同學,班花,街上的妹兒,爸爸是鄉長,那穿著,那氣質,簡直就是心中的女神。可是,人家跟街上那群娃兒打得火熱,根本不甩他,他也從不往那堆人里鉆,只遠遠地仰望。
近三十的人,從沒有人來提親。不是娃不好,實在是家庭條件太差。父親病后,陳生沒上完高中就輟學了。可是輟學舉債也沒能挽回父親的生命。陳生的父親是河南逃荒來的孤兒,在擦耳巖山墾荒蓋了一間茅草房,娶了紅五月村的一個瞎姑娘。擦耳巖深山老林,方圓十里沒人煙,好在父母開明,送他上了學。父親走了,一張張借據像血盆大口,隨時要吞沒他們母子。也有同學輟學去深圳打工,可是母親的眼疾讓他寸步難行。他又是孝順娃。
山上的薄地,糊口都難,更別說還債。好在,陳生手巧,就地取材做點竹編賣,也算勉強度日。只是山高路遠,趕場來回要幾個小時,他的竹編也是隔三差五到街上買。
去年表妹也給他介紹過一個姑娘。姑娘模樣周正,不高不矮,壯壯實實,應該是農家的一把好手,就是歲數大了點,二十七八,不過跟他還是相配。陳生也是一米七五的個子,眉清目秀。一聊,周正芳的境遇也不好,十幾歲的時候,母親在田里插秧遭遇雷暴,被雷劈死了,丟下了她和五歲的弟弟,后來父親又另娶。母親的死法讓大家對她避之不及,所以就熬成了老姑娘。悲慘的境遇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這也是表妹的高明之處,不選擇家里相親,而選擇街上。城里有一句什么話來著,就是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等他們有了好感,人對頭了,那哪兒都好。
來來往往一個月,周正芳提出去他家。陳生找各種理由拒絕,可丑媳婦終歸是要見公婆的。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終于到了周正芳來訪。一大早,陳生把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連屋前小路上的雜草都除去了,土褐色小路在一片綠綠蔥蔥的草木間分外顯眼,仿佛迎接女神的紅地毯。打掃完,陳生擦了一把汗,審視了一下效果,嘆了口氣:土坯的墻,茅草蓋的屋頂,家徒四壁,無不昭示主人的貧寒。正在郁悶的時候,表妹的大嗓門已經在山里響起。周正芳她們到了。陳生趕忙出門,并搬出竹椅。周正芳并不落座。她來到陳生的竹編前,一個勁地夸他手巧。喜得陳生心花怒放,感覺有戲!午飯是陳生絞盡腦子想出來的,也是就地取材:竹筍、竹胎、竹蛋,野兔,野雞。送走客人,陳生還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乘著趕場的機會,他去表妹那里問結果。一聽,他的腦袋就耷拉了下來,整個霜打的茄子。原來周正芳嫌棄他家在山上,她說她不嫌他家窮,窮可以改變,但環境的惡劣要改變太難了。她還說,她可以等他一年。陳生被當頭一棒打得暈乎乎的。要到壩下生活談何容易,土地?資金?這兩個攔路虎讓人望而生畏。陳生劍眉緊鎖,怏怏不樂地回到了家。
山上的雪融化了,在冬天落光了樹葉的樹枝樹干也開始抽出新芽,枯黃了一冬的草也開始泛青,到處生機盎然。趕場時,陳生聽到了一個好消息。縣里實行高山生態扶貧遷移,國家提供土地,幫助貸款,還補助一萬塊。像是打了雞血,聽到這個消息后他就一直興奮不已,賣完竹編也不到表妹的飯館吃午飯,直接就回家了,他要把好消息報告給母親。路上,初春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一路哼歌,腳步生風。“啊,我的茅屋,啊,我的蜀道難,我終于要與你們再見了”。
搬到壩下的陳生,生活像是鼓了風的帆船。為了打開縣城市場,他的竹編品種多了,更美觀和有藝術性了。母親闌尾炎住院治療,因為參加了新農合,住院費用大部分都報銷了。以前都是單位上人才有資格報銷醫藥費,農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也成為了現實。在醫院聽說了白內障免費手術的政策,陳生拿著村委會開具的貧困證明、身份證和醫保卡,到達州市中心醫院眼科將母親眼中白內障進行了摘除手術。母親終于在兒子快三十歲的時候看見了他。那天母親哭得稀里嘩啦。
母親眼睛的恢復像是給這個家庭裝上翅膀。五十歲的女人并不算老,家里田里地里,喂雞喂鴨喂豬,母親全包攬。陳生只負責他的竹編。很快兩萬債務還清了。雖然建房貸款還沒還,家還是那么簡陋,但這個家庭每一處都充滿著希望,好的光景還在后頭呢。
這次相親陳生沒有選擇街上,有的就是對未來信心的底氣。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陳生知道是她們到了。他和母親出門去迎。遠遠看見走來的兩個女人,他一愣:原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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