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黃康生

每到三華李花開的季節，我們就會想起成二狗。

成二狗出生在云開大山腳下的一個貧困農民家庭，父親身殘，母親多病。平時一家七口人的吃穿用度，全靠一頭母豬、兩只母雞和三畝薄田。

那三畝薄田原本是村里最貧瘠的一塊土地，可在成家人的手中卻日益豐厚起來。一株株挺拔俊俏的三華李樹在地里茁壯成長，葉片青翠而油亮。

盡管三華李種植面積不大，品種不多，但卻寄托著全家人的希望。平時放學后，成二狗都會跑到山上給“銀妃”三華李澆水、施肥、修剪。

一陣春風過后，似乎在一夜之間，“銀妃”就次第地盛開出一大片圣潔如雪的李花來。那一樹一樹的李花，如風韻雅致的白衣女子靜立于天地之間。成二狗緊緊地盯著“銀妃”，目光里寫滿了深情。心心不停，念念不住。在“銀妃”揚花的日子，成二狗整天都上山給“銀妃”整形、修剪、搭架……有人說，成二狗把心都掏給了“銀妃”。然而，一場春雨襲來， “銀妃”卻花落滿地。“只開花，不結果”的流言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云開大山。土專家聞風而動，并在風中斷定：都是假種子惹的禍！

站在李樹下，成二狗的心有說不出的痛。

細風剪碎一地落花。成二狗折斷一枝帶花的小樹枝，毅然踏上了漫長的打工征途。

在佛山一家磚窯里，成二狗用汗水浸透時光。打坯，晾坯，上窯，封窯，燒窯，成二狗每天都磚窯里“烤”八個小時。每次出窯，他身上的衣服都可以擰出水來……

為了幫助補家計，成二狗晚上還騎三輪車走街串巷收破爛。

“收破爛嘞……收破爛嘞……收爛銅爛鐵，爛電腦，爛顯示器嘞……”成二狗扯起嗓子喊。家里有破爛的早就準備好了，樓道里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每一個晚上，成二狗總能拉回滿滿當當的一車子。

“破爛商，破爛王，收破爛的人兒要自強。”正當成二狗騎三輪車滿街跑之時，卻接到父親去世的噩耗。

父親一走，債主紛紛上門討債。有的債主跑到山上去圈地，有的債主趕到田里去封林，有的債主干脆拉走母豬抵債。

成二狗強忍喪父之痛，靈前承諾“父債子還。”

看著父親生前寫下的欠條，成二狗心如刀割。他強撐著快要跌倒的身體，在父親生前寫下的欠條上摁上手印。

成二狗跪在父親的墳前哭得呼天搶地，淚水砸在地面上，濺濕了一g黃土。

“人死債不爛！”成二狗擦干眼淚，再一次遠行。走在通往城市的道路上，他堅持運紅磚、撿破爛，一分一分地攢錢，一筆一筆地還債。

那段日子，他蹬著三輪車走街串巷，挨家挨戶的收破爛。有一天他突發奇想：將收回來的易拉罐熔化，再作為金屬材料賣，豈不是變廢為寶？果不其然，他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靈驗。從拾易拉罐到煉易拉罐，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卻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言忠信，行篤敬。僅僅三年，他不僅還清了欠款，還積累了人脈和信心。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歷經戰火的洗禮，成二狗終成了“破爛大王”，“麾下”的廢品回收站已由最初的一間，壯大至60間。

那一年秋天，他花重金從國外一客商手上購進80噸廢銅，然后轉賣給江蘇一電解銅廠。廢銅從俄羅斯起運，經黑龍江，穿吉林，過遼寧，最終運抵江蘇。開箱驗貨時，廠方發現廢銅含有大量水垢、油污、涂層、篩網和印刷線路板。驚悉廢銅貨不對板，成二狗即取消赴美行程，并取道香港，折返南京。在電解銅廠，成二狗現場拍板，原價贖回“摻假”廢銅。

成二狗說：人靠誠信走天下，也靠誠信立天下。

后來，成二狗的生意如滾雪球般越做越大，朋友圈的好友也越來越多。然而，不管生意有多大，門路有多廣，他卻始終忘不了云開大山，忘不了從大山走出來時的初心。

2017年8月上旬，成二狗與20多名留守兒童一起尋夢九寨溝，共唱“高原紅”。

8月的九寨溝，迎來了一年中最好的豐水季節。景區內大大小小的山塘、湖泊、溪流、深潭水光瀲滟，碧波蕩漾。一路碧水仿佛被賦予了無盡的生命，在山巒間盤旋，在叢林里歡唱。藍天、白云、雪峰、彩林、山花、飛鳥，濃縮在清澈透明的水中，呈現出魚在天上游，鳥在水里飛的奇觀。

在瓊樓瑤池旁，成二狗與留守兒童大塊朵頤，開懷暢飲，把酒言歡。酒至半酣，忽陰云漠漠，天雷滾滾。突然，地面晃動起來，吊燈也跟著搖晃。地震了！霎時間，數不清的房屋倒塌，山體滑坡，大地咆哮！

“地震來了，快跑！”九寨溝“天堂”酒店的食客發瘋地往樓下跑，游客也像離弦的箭一樣往前沖。“孩子們，跟我走！” 成二狗一邊吼，一邊拉著兩個孩子就往外逃。

橋梁斷裂，公路斷道，電網斷電，通信斷絕。成二狗拽著孩子，使勁地往前跑，像只母雞一樣張開翅膀想把所有的孩子都抱懷里往外沖！

一氣跑了十里地，成二狗才敢停住腳喘口氣。寬闊的山谷地帶，已聚滿逃避地震的人們。現場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讓人們感到窒息。

成二狗站在風中，拼命的呼喊孩子的名字。孩子們驚魂未定，眼里充滿驚恐。“天氣冷，我們抱在一起，生火取暖。”成二狗與孩子們緊緊抱成一團，彼此依靠，彼此溫暖。

余震不斷，震蕩不止。這一夜，成二狗用生命守護著孩子們的生命，書寫了一個“破爛大王”的責任與擔當。

生命至上，分秒必爭。寒夜里，一條條用血肉之軀筑起的生命通道被打通。很快，九寨縣城恢復供電、供水、供油，黃龍機場也恢復通航。

9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成二狗就赤腳走回酒店，補交餐費。在收銀臺前，成二狗向收銀員一一說清昨晚消費時間、房號、費用項目和金額。核對菜單后，成二狗付清了2199元的餐費。“逃生不逃單！”收銀員豎起大拇指。成二狗答道：“良心債不能欠。”

高原金色的朝陽灑在通往黃龍機場的大道上。成二狗和孩子們坐上了南航的飛機，飛向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