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靜是我校老師,老師們很少稱她莫老師,都直呼其諧音墨鏡,也有人叫磨嘰。莫老師脾氣極其溫和,無論老教師還是年輕教師叫,她從不生氣。
莫靜名如其人,和她共事三十年,她一直安安靜靜,寡言少語,我從未聽見她大聲說過話,發過脾氣。集體出游是她安靜的,揸開指頭歡天喜地喊“耶”的鏡頭里絕對沒她,集體合照倘若沒人叫她,她就在邊上安安靜靜當觀眾。聚餐時是安靜的,她從不扎人堆,來早了就一個人靜坐,愿意的就坐下湊夠一桌,吃飯時悄默聲息,別人不問她,她就一言不發,一筷子一筷子細嚼慢咽。吃完,其他人嘰嘰喳喳結伴逛街,她一個人悄然離去。
QQ聊天,她不會,朋友圈,她沒有,網購,她也不會,大家在一起說一些時尚新潮詞語時,她兩眼茫然,她不與時俱進!
莫老師比我年長幾歲,我從鄉下調入城里的時候,她早在學校了,那時她是一個苗苗條條婀娜的小媳婦,皮膚白皙,面容姣好,留著齊耳短發,前面是整齊的流海,是當時流行的日本影星山口百惠的杏子頭,倘若不是在街上見她手里拉著孩子,還以為她是個姑娘呢。
聽精通掌故的老教師說,莫靜數學專業畢業,老師嚴重緊缺,她大學畢業就分到了城里,起初還當了一學期班主任,但過于柔弱,調皮學生根本不買她的帳,講道理他們比她還能講,莫老師氣得手發抖,聲音發顫,眼淚花子亂冒。無奈只好把她的班解體,學生分散到其他班,莫老師的班主任生涯就此結束。
卸掉班主任后,莫老師輕松了許多,任兩個班的數學老師,沒有了繁雜的班務工作,她全身心投入到教學中,認真鉆研教材,精心備課。但功夫也負有心人,每次上課她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坐在辦公室暗自抹眼淚。也難怪她生氣,當時生源差,學生普遍數學不好,莫老師只講課,不維持紀律,溫風細雨般柔弱,講者諄諄,聽者渺渺,課堂紀律差,成績上不去。學校領導多次聽課,莫老師的課,領導們無可挑剔,嚴謹,條理清晰,板書整齊。但她不組織課堂紀律,自問自答,自編自導,任學生在課堂上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兩個班的數學平均分太低,班主任不斷腹誹、家長不滿意,強烈要求換老師。
莫老師科班出身,正規學歷,她循規蹈矩,老老實實上班,學校無權辭退她。人盡其材,物盡其用,只好安排她干其他工作。
油印室干了幾年后,鋼板刻字試卷逐漸淘汰,電腦熱火朝天興起,可是她打字速度太慢,一份試卷要磨蹭好幾天才能打出來。正好管閱覽室的老師退休了,學校安排手腳麻利的老師打印試卷,她到閱覽室收發報刊雜志,英雄終于有用武之地,這一干就是20多年,一直到光榮退休。
油印室和閱覽室都遠離集體辦公場所,有個心術不正的老師圖謀不軌,看她懦弱善良,動手動腳想吃她豆腐,但看她不茍言笑、冷若冰霜的表情,灰溜溜退避三舍,背后還大言不慚,譏笑她不解風情,不是女人,若是他老婆,早一腳踹了。
實際上,她的家庭幾十年堅如磐石、風平浪靜。家里大小事情根本不用莫老師操心。她老公在一個炙手可熱的單位,是一個中層干部,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說句夸張的話,莫老師油瓶子倒了都不用扶,衣食住行皆無憂。同事們中的一些風風火火的女漢子還在按揭當房奴,精打細算每月還多少款時,她跟著老公換了幾回房子,房子越換越大,女主人依舊是她,她只管拎著包包住就是了。老公經常出差,即使在家也很少在家吃飯,四處應酬。她不用謀劃三餐,逢年過節親戚都在外面聚餐。雖然很少見他們兩口子一起逛街,但莫老師的衣服質地高檔,款式得體大方,很適合她文靜恬淡的風格。大家問起時,她笑笑,說是老公出差買的。還有好事者刨根究底:你老公這么能干,你不言不喘,不吭不哈,你不怕他紅杏出墻?她笑而不答。
莫老師退休前評上了高級職稱,不久榮升為奶奶。
在別人眼里,也許她是孤獨的,但性格使然,誰又說她是不幸的呢?幸福的含義到底怎么界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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