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瘦小的老人走了,像一片枯葉,自然地從樹上飄落下來。也許是她太過于普通,普通得甚至連村里的人都記不得她叫什么名字。她和我是一個村子里的,大伙都叫她根子娘。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親戚的葬禮上。那是秋天的一個上午,天很藍(lán),有風(fēng)吹過,河邊的蘆葦嘩啦啦地響,幾個跟隨到墓地的和尚唱著只有他們懂的經(jīng)文。按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老去的人墳頭上要撒好多錢和小饅頭,以免去這個老人生前的一些業(yè)債。錢剛剛從指定的人手里撒下,看熱鬧的人群中就跑出一個瘦小枯干的老婦人。她個子不高,臉很黑,滿臉的皺紋,雖舊卻干凈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穿在骨頭架上。瞧瞧,哪家有這樣的事,都少不了她。“一把年紀(jì)了,也不嫌丟人,死人的錢也撿,幾輩子沒有見過錢一樣,不就是幾個‘鋼崩’?也給兒孫丟臉!”鄙視的目光齊唰唰地朝她射過去。“根子娘,這還有一個。”一個中年男人,用腳點(diǎn)著土上的一塊錢,面帶嘲諷地叫著。她的臉上有一絲興奮,旁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仿佛與她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她只顧樂呵呵地去撿那錢。我也不解,她為什么要這樣做?!也是從那時起,我知道了她叫根子娘。
說起根子,村里沒有人不知道。他是個小包工頭,富著哩,哪里就少這幾個錢呢。根子也氣,說如果再去撿這些東西回來,就不認(rèn)這個娘。她笑呵呵地對兒子說:“扔了那么多錢在那里,可惜呢。好好的饅頭扔在野地里,更是浪費(fèi)。那年鬧饑荒,若要是有這樣一個饅頭,你外婆也不至于餓死呀!”“總是提那幾百年前的事,現(xiàn)在誰沒有吃的?”往往這個時候,根子就要跟上去頂幾句。還扔下狠話,要是再撿,就不認(rèn)她這個娘,真是丟死人了。可根子娘我行我素,照撿不誤,而根子也真的就斷了與她的來往。
撿著撿著,光陰就過去了。這一年,根子承包的工地賠了錢。兒子上大學(xué)的錢,他一分錢也拿不出來。根子娘這時病了,而且很重。她讓人把根子叫了去,用干癟且爆著青筋的手艱難指了指地上的一個木箱,示意根子打開。所有在屋子里的人都驚呆了:滿滿一箱子的“鋼崩”。根子慢慢地?cái)?shù)啊數(shù),足足五萬塊。不光兒子上大專三年學(xué)費(fèi)足夠,還緩解了他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
這個撿了一輩子“鋼崩”的老婦人走了。留下一張五萬塊的存折,還有這一箱她在人們鄙視的眼神中撿來的“鋼崩”。后來,人們慢慢懂了:她撿的,不光是錢,更多的是人生的思索!
久違的“鍋?zhàn)硬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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