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搛了一塊鮮嫩的禾花魚送進嘴里,鼓動著腮幫,使勁地嚼動起來。老陳的心便也隨著媛媛腮幫子的律動,一抖一抖地跳動,一股疼、一陣溫暖,電觸了一般,在周身顫栗,麻酥酥的。好吃吧?老陳忍住要漫出的淚水,咧開嘴巴問。好吃,真好吃!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菜了。媛媛抹了一下油膩膩的嘴唇,翻動好看的眼睛。出嫁后,媛媛這是第一天回家吃飯。也就是半個月的工夫,老陳感覺有好幾年沒見一樣。
昨天晚上,媛媛打電話給他,說老爸,明天中午回家吃飯。爾后,用柔媚的聲音說,以后每天中午,都在家吃飯了哦。媛媛好聽的聲音傳過來,老陳好像能看見媛媛那擠眉弄眼的俏皮樣子。媛媛的工作單位離家里只有一尺之遙,而距她的新房,卻要坐近一個小時的公交車。老陳聽后,自然高興。媛媛的母親在媛媛10歲與他分開后,就像天邊的云彩,不知所蹤。他就既當?shù)之斈铮院壤ⅰ⒆x書升學樣樣管到。尤其是媛媛頭疼腦熱、撒氣耍嗲的時候,他既要耐心又要賠笑臉。大家不是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嗎,有什么辦法呢。媛媛小時候體弱多病,時常晚上咳嗽發(fā)燒,他不論多苦多累,都要大老遠地背著她到醫(yī)院去看。碰著要打針,媛媛還沒哭,他的眼淚先掉了下來。就那么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地熬,媛媛終于長大了,有了工作,并且找了如意郎君,熱熱鬧鬧地辦了喜事。而他呢,頭發(fā)白了,腰也開始彎曲了。但他心里高興。他想,他終于完成自己的任務(wù)了。媛媛新婚后不在的半個月里,老陳心里和老舊的房間一樣,冷冷清清,空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什么。現(xiàn)在好了,媛媛每天中午回家吃飯,結(jié)婚不離家,他心里重又充實起來。
那天以后,老陳對每日中午這頓飯便格外隆重,覺得女兒畢竟已經(jīng)是別人的人了,要格外細致,便時時變換花樣,湘味、粵味交錯,清淡、酸辣迭復。他甚至還在門背后貼了一張菜譜,沒事就看看,琢磨琢磨。看著媛媛心滿意足地吃著飯菜,漂亮的臉蛋紅暈暈的,他的眼睛便暖暖地朦朧起來,笑里也有了一層濕潤。老同事邀請他到外地旅游,他猶疑著拒絕了。他的媛媛中午還要來家吃飯呢。老同事既可憐又嘲諷地道,你呀,賤命!一輩子沒活出自己。他不要聽,轉(zhuǎn)身買菜去了。
有一天,他做黃燜肘子,快熟的時候,發(fā)現(xiàn)備用的佐料八角沒有了。媛媛吃肘子,就是要吃八角那個味兒,甜香甜香的。他往鍋里倒了一瓢水,趕快到樓下的便利店買八角。他怕水燒干了,走得急,不小心踏進了一個路面的坑里,腳踝骨感到一陣尖利的疼。買了八角,一瘸一拐地上得樓來,腳面和踝骨已然開始腫脹了。那天的肘子,燉得爛,進味道,媛媛竟然全部吃完了。媛媛下午要去上班的時候,他的腳腫得已經(jīng)像一個小面包。媛媛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腳,說,沒事吧?老陳坐在凳子上,雙手把腫脹的腳架到另一條大腿上,撫摸著,強忍著痛說,沒事沒事。媛媛又說,明天要和單位的同事到云南旅行,可能要過一陣子才回家了,你自己要注意保重哦。她輕輕拍了老陳的肩膀一下。媛媛走到門口,老陳叫住了她,說云南有種叫“勿忘”的草藥,買一點回來。媛媛應(yīng)了一聲,風一般飄走了。
媛媛旅行以后,老陳的腳愈發(fā)腫脹了,最腫的時候,皮膚竟然薄薄的有點透明。一個禮拜后,媛媛旅行回來了。老陳忍住腳疼做好了飯。飯桌上,媛媛興高采烈地描述起旅行的趣聞。末了,老陳問起她是否買了“勿忘”這種藥,媛媛瞪大了眼睛,張開含著菜的嘴巴。對不住對不住,老爸,我玩得開心,忘記了!
媛媛走后,老陳瘸著腳,一步一拖地來到柜子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包藥,在藥罐里熬了起來,濃重的藥味瞬間在廚房里彌漫開來。藥味太濃,嗆得老陳嗓子發(fā)癢,不停地咳嗽,竟然咳出了眼淚。藥罐里熬的藥,叫“勿忘”,是一種草藥,淺褐色,治療跌打損傷特別有效,是老陳托出差的同事昨天從云南帶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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