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快來看呀!”兒子故意壓低的嗓音里飽含著急切和驚訝。容不得半分推卻,拉著我就奔向客廳的陽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窗外,防盜窗架子上,兩盆長勢葳蕤的蘭花之間,赫然臥著一只斑鳩。它不是短暫的停留,它的身下有一團(tuán)和它羽毛一樣顏色的草——那是它的窩,它在這里安家落戶了。它似乎覺察到了異樣,安臥不動的身子聳起了一點(diǎn),伸長了脖子,黑豆似的眼警惕地看著我們,一副隨時(shí)要離開的樣子。我拉著兒子后退一步:“小聲點(diǎn),別嚇著它。”
小區(qū)是十多年的老小區(qū),樓間距大,綠化率高,樹木粗壯蒼郁,來?xiàng)⒌镍B兒都是一群一群的,小到麻雀,大到斑鳩,連小區(qū)門崗室的房檐下都被壘了五六個燕子窩。曾經(jīng)我很羨慕門崗室的大爺,能與鳥為鄰,誰曾想自己也這么幸運(yùn),不僅為鄰,且那么近,近到觸手可摸,清晰到可以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
我可不敢摸它,更怕驚嚇到它,連給蘭花澆水都不敢了。曾想等它出去覓食時(shí)再去澆水,可它竟然24小時(shí)趴在窩里一動不動,疑惑間,恍然大悟——它在孵寶寶。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的驚喜又加了一層。
不能因?yàn)榕麦@動它而任由蘭花干渴。在蘭花葉子有些蔫的時(shí)候,我端著水壺用最輕柔的動作拉開了窗,它像上次那樣聳起羽毛,伸長了脖子,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著我。我竭力不與它對視,若無其事地將水壺里的水各倒一半給兩盆蘭花,然后再輕輕合上窗,就像它不存在一樣。直到我走進(jìn)客廳,才敢偷偷回頭看。它聳起的羽毛正緩緩收斂,可脖子還在伸著,仿佛驚魂未定。它的心一直提著,我的心何曾放下?它怕被捕獲,怕被傷害;我怕它受驚嚇,怕它逃跑。我們之間的信任細(xì)若游絲,連對視都宛如一把鋒利的刀。
自那次以后,斑鳩的臥姿就轉(zhuǎn)變了方向,以往是頭朝外,屁股朝里,現(xiàn)在是頭朝里,屁股朝外,一雙眼睛隨時(shí)盯著窗內(nèi)的一切,仿若監(jiān)控探頭。
我將給蘭花澆水的次數(shù)由兩天一次改為四天一次,由一次兩盆一壺水改為一盆一壺
水,以減少開窗驚擾它的機(jī)會。
“你說它不吃不喝,這樣一直呆著能行嗎?”我有些擔(dān)心。“它們有替班的,我昨天還看到了呢。”老公寬慰我。“真的?”“不信,下次它們換班我喊你看。”我的擔(dān)憂頓消。
不等老公喊我,我就看到了換班的一幕。一天正午,一只斑鳩從外面飛來,站在窩邊,和臥在窩里的那只交頸,貼了貼面頰,窩里的那只起身讓位給伴侶,低頭捋了捋胸前的羽毛,展翅飛向了窗外。留下的那只,俯身臥下,瞬間定若入禪。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和諧默契,竟讓我看得入了神。
許是時(shí)間久了,看我們對它們沒有半點(diǎn)威脅,在我澆水時(shí),斑鳩的羽毛不再聳起,僅僅是伸長了脖子,但那目光已不再是滿滿的戒備與警惕,我知道我們之間的信任之橋已慢慢搭起。
自從與斑鳩為鄰后,我們在家走路都變得輕手輕腳,連兒子說話的聲音也降低了分貝。和老公有時(shí)因一言不合想吵架,看到靜臥不動的斑鳩,不由自主禁了聲。這對默不作聲的芳鄰,自從把家安在這里,就潛移默化地影響并改變著我們。
一個周末,我在客廳拖地,忽聽到一聲細(xì)嫩的尖叫,慌忙抬頭看,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映在玻璃上,斑鳩媽媽親吻了它,無限小心與寵愛。
深秋的陽光靜靜地灑下來,照著它們的家,照著那兩盆蘭花。蘭花蔥綠、繁茂的葉子順著花盆垂下,給它們的家做了一道天然溫暖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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