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冬日,北風發飆,疾馬長槍,一撥賽過一撥。
小村似一蜂巢,人們春末外出,落雪而歸。生活得祥和自然。
可最近老林要去城里過春節的事兒,卻如往蜂巢投了異物,嗡嗡不息!
老林不老,不到50歲的年紀,這在城里或許還算是年輕人,可在小村里,鄉親們偏愛叫他老林,老林不反駁,倒覺得這樣叫,自己有如秋后成熟的憨南瓜,紅彤彤、沉甸甸香甜醉人!
老林沒出過遠門,確切地說,壓根兒就沒離開過小山溝,更何況是去城里過春節!
那時,妻和他說,要不,咱也出去打打工掙點兒錢吧!老老小小的花銷大,掙點兒貼補一下。老林不語。后來說的次數多了,老林反倒來了勁兒,牛眼睛瞪得溜圓:“出門兒,你咋辦?俺走了,躺在炕上的爹娘咋辦?擔子壓在你這一身病的小身子骨上,俺還不放心呢!”
南山的楓葉紅了一茬又一茬。二老相繼走后,孩子也讀完書,在千里之外成了家。妻說,這下有空了,咱們出去透透氣兒,轉轉山,看看水兒,老林田土色的臉抖了抖,說:“外面有啥好?城里人還上咱這山窩窩來看景呢。”
入了冬,熱鬧了一年的土地也靜了下來。可老林卻沒閑著。進門剛抖落完身上的雪,妻忙端來燙熱了的老酒,忙不迭地問:“葛嬸兒的柴劈好了?王老大的井上水沒?”
“都整好了。”老林說。
“嗯!那就好,要不這大冷天缺水少柴的也真夠嗆。你說這王老大咱時常照看照看還行,他就一個人。葛嬸兒有兒有女的,咱去的時間長了,別人會不會說咱圖她啥?”
老林一聽,筷子一撂:“圖啥?俺圖報恩,就因為小時候俺娘生的孩子多,俺是吃她奶水長大的。她到了這一大把年紀,兒女不在身邊,眼睛又不好,沒個人照看哪行?”
妻端完最后一盤黃燦燦的炒雞蛋,解下圍裙抖了抖,眨眨眼:“別人也吃過她奶水,就你顯能!”
“顯能咋啦?別人是別人,咱不做虧心事,怕啥?”老林說完,抿了一口小酒。
“這雞蛋香吧?吃完這回就不吃了,給苗兒留著,剛生完孩子,咱拿這個給她好好養養身子骨。對了,苗兒又來電話一個勁兒地讓咱去她那兒過年!”妻趁老林高興時說。
老林的厚唇翕動了幾下沒言語,濃眉抖了抖,眼光越過院里搶吃玉米粒的蘆花雞,又碰了碰門口那棵老柳,穿過葛嬸兒家搖搖晃晃的炊煙,一路跑向前方。妻知道,那心思一準是奔王老大家去了!
孩子盼年,年慢。可老林倒覺得這日歷正快快地把日子一片一片地削去!
轉瞬過了臘八。這天早上,妻起得很早,摸摸這個包兒,看看那個袋兒,老林說:“城里現在也不缺榛子、蘑菇啥的了,帶這么多干啥?”
妻笑嘻嘻地說:“那可不一樣,咱這是自家出的,給苗兒吃,心里踏實!”
老林笑了:“你啊!房子要是帶轱轆,你都能給推去!”轉身去院里,摸索摸索這兒,捅咕捅咕那兒。妻看到窗臺上罐頭瓶子里那一大束達子香,花骨朵粉笑嫣然,連忙扯嗓子喊:“她爸,快把倉房那束達子香拿來,閨女點著要呢!”
老林和妻大包小裹地拿著東西,去村頭站點。寒風有棱有角,鋼一樣硬。老林眼睛又往葛嬸兒的煙囪上溜去,沒冒煙,老林心里一緊。到了站點,連忙告訴妻:“我去葛嬸兒家看一眼,馬上回來。”老林跑回,氣喘吁吁:“葛嬸兒掉地上了,臉都磕破了,這要是身邊沒個人凍也凍壞了。”妻心里咯噔一下。車來了,老林兩口子慢騰騰地上車。滿腹心事。
到了鎮上,老林對妻說:“下車,東西都拿著。”老林急急地把東西往郵局的方向扛,剛走兩步,又轉過頭,高聲喊道:“苗兒她娘,買春聯,買春聯。別忘了給葛嬸兒和王老大的也帶上。大過年的不貼春聯哪成?”他又嘟囔一句。
到了郵局,辦理完郵寄,老林掏出手機打給苗兒:“閨女,家里有事,去不上了,明年天暖了,家門口的高速也修好了,你帶孩子開車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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