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姐是我們園區住戶,也是我們園區名人——她頭上包紅圍巾,拉一輛小平板車,每天在園區里撿拾廢品、舊物,能賣錢的積攢起來送到園區大門口的回收車。我們這里是新園區,裝修房子的包裝紙殼不少,賣廢品有人嫌麻煩,花大姐張一回嘴,就給她了。除了收紙殼,花大姐還撿拾塑料瓶,我不只一次看見她翻垃圾箱。雖然現在廢品不如頭幾年值錢了,集腋成裘,紙殼加上塑料瓶,花大姐一天收入十塊、二十塊不成問題。
第一次見花大姐是在我家門口,她自來熟性格,笑瞇瞇跟我打招呼:正裝修呢?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吱聲!紙殼啥的不要了給我唄!
聽她口音不是本地人,像是吉林那邊的。
后來聽鄰居講,花大姐兒子住在附近另外一個小區的高層,小兩口準備要孩子,花大姐早早過來適應環境?;ù蠼愀鷥鹤印合眿D住高樓不習慣,兒子就貸款買了這戶帶院子的一樓,說這小房子給媽媽住,也當投資了。我家這地方,現在看是偏僻一些,但是通地鐵,離醫院也不遠,無論投資還是自住,我覺得花大姐這個兒子還是挺有眼光的。
我的房子裝修得差不多了,有一天,花大姐又站到我家門口,問我需要保潔擦玻璃不?她說了一個價格,我覺著比找別人劃算,就讓她做了。
我家是一樓,有一小塊地?;ù蠼銌栁視N地不?我當然不會,沒種過。她說,那你別找旁人了,讓俺家那口子幫你,西紅柿、辣椒苗你也別上外面買,我育好給你栽上。
她家大哥過來,翻地、撿石頭、備壟,我不能讓他們白干活。他們作為回報,西紅柿和辣椒苗他們死活不肯收錢,說是自己家種子育的苗,沒什么成本。必須得說,花大姐不僅勤勞,而且敏銳、有眼力見兒,她總能出現在有人需要她的地方。
我住進新房子,有一陣沒見到花大姐。也許她是在家伺候月子、帶孩子了吧。有一天我在園區散步,在她院子里看見了花大姐。她正在給花澆水。見我停下,她沖我招手:妹子你進院看。
花大姐家的院子,除了走路的小窄道,一半種了茄子、辣椒、西紅柿等各種蔬菜,另一半是花。百合、月季、芍藥、雞冠花,品種真不少。我夸她菜種得好,花也種得好,花大姐非常自豪地笑了:其實我不姓花,這小區里的人不知道我姓什么,就因為我的花養得好,他們都管我叫花大姐!笑過之后,花大姐忽然沉默了。我問為什么在園區里看不見她,是不是媳婦生孩子了?她說還沒有呢,是兒子不讓她在園區里到處撿廢品了。小兩口說了,在外面撿拾廢品、接觸臟東西,對孩子健康不好。萬一把病菌帶回家了呢?雖然孩子還沒出生,但現在就得養成好習慣。
這話題有點復雜。我當然不完全贊同她家下一輩的想法——花大姐沒有退休金,靠勤勞掙點兒錢,兒子和兒媳婦其實不應該阻攔。聽她說話的口氣,明顯感覺到有一種無奈。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勸說花大姐。我這個陌生人,說些什么有用嗎?我甚至沒見過她的兒子和兒媳婦。
前幾天我在園區里碰見花大姐,我挺高興見到她。她沒拉平板車,也沒系紅圍巾,穿一套粉色運動休閑裝,不了解底細的不會知道她來自吉林農村。我跟她打招呼,她急急忙忙邊走邊告訴我:我去超市買點兒好吃的,兒子和兒媳婦要來!
她家的院子里有現成的各種蔬菜,我估計花大姐是去買魚或者買肉。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花大姐那天只說了她不姓花,但是好像沒告訴我她姓什么。她到底姓什么呢?
這天早晨,花大姐又一次站到我家門口,我有些意外。花大姐笑瞇瞇地對我說:妹子,求你件事。
花大姐不想養花了。她認為我是這園區里最喜歡花也有條件養花的人,問我想不想繼續侍弄她院子里的那些花。如果愿意,今天她就把花都挪過來。
她家的花我不曾覬覦,但確實喜歡,有這等好事還不同意?只是我有點不明白花大姐為什么突然不養花了?;ù蠼阋荒樝矏偅簝合眿D這回真懷孕了!兒子說,媽媽種的菜好,不上化肥,味道又好。我準備騰出地方,都種上倆孩子愛吃的菜。
謝過花大姐,我說:大姐,您以后想看花就到我這兒來吧!再有呢,我上次忘了問您貴姓了!
我的心里話是:大姐不再種花,就不能叫花大姐了,我真應該知道她姓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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