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起村里人誰最老實,他們都會第一個想到傻根,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有些傻,腦子不好使,但聽話,好欺負,只要說些軟話請他做什么,他都會答應,只不過有老道士教養著他,出格過分的事他都沒有做。
說起老道士,那是村子里公認的有本事的人,那幾年里又鬧旱災,又鬧臟東西,都是老道士解決的,有時還會有穿著奇裝異服的外人來請老道士幫忙,而傻根就是老道士最后一次出村帶回來的。
一晃眼的時間傻根如今已經十一歲了,他剛被帶回來時村里的人都對他很好奇,不少人往老道士那里湊,甚至有幾個在外面讀過書的想幫他取名字,但老道士都一一拒絕了,就只給他取了個叫傻根的賤名,沒有姓。這些年里老道士只給他講過那些瓶瓶罐罐里裝的是什么,教了幾套拳法,其余的本事一概不教。
那天家里來了幾個穿著華麗的人,老道士看到這些人臉色非常難看,忽悠著傻根出去,傻根沒有走遠,他聽到了老道士跟別人吵得十分激烈,只是最后老道士的聲音忽然哽住了,那些人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傻根連忙進屋察看,他第一次看到老道士露出那樣的表情,那種絕望的表情。他和老道士說了幾句話便又被攆出來了,這次他直接坐在了門前,只是過了一會,一股焦臭味傳了出來,他連忙撞開了門,看到了只剩下小半還在燃燒的老道士和老道士最愛的搖椅,以及在地上的那個精致瓶子,那里裝著老道士他們一派在絕境時自盡的丹藥。眼淚在不停的流著,他哽咽著跪在還在燃燒著的老道士身前,重重的磕了九個響頭。
后面的幾日時間里,他按照老道士生前教他的,收好了老道士的遺灰,并將老道士的書籍,丹藥,物品,埋入了他們生前一起挖的坑中,除了那一罐精致小瓶和老道士留給他的錢。期間也有人來找過老道士,他都會按老道士教他的一一回復:他出遠門了。
一年過去了,村里所有人都認為老道士在外邊栽了跟頭,回不來了,有些渾人看傻根平時還有錢買糧,摸進了他的家里,想著從這弄錢花,都被傻根打了出去,有些人被打怕了,有些人卻懷恨在心和外人聯合起來決定忽悠傻根去礦場,有心人算無心人,不過幾日時間傻根便跟著他們和村中十幾個興高采烈的年輕人一起出了村,美名其曰是傻根能打,請他來保護這些村民出村去廠。
兩天后到了地方那十幾個年輕人才得知被騙了,這哪是什么待遇良好的大工廠,這分明是被人嚴加看管的大礦場!那些人開始抗議,越吵越大聲,一些拿著棍棒的人圍了上來開始毆打他們,傻根一看這場景想到了委托便跟他們交起手來,可一個十二三歲的人再怎么能打還是頂不過十幾二十個人,最后還是被打昏了過去。
在礦場已經兩個月了,他漸漸適應了這一種連吃一頓沒摻沙子的米粥和軟糯的饅頭都是一種奢望的生活。他和一個偷摸告訴傻根自己為記者的人混得很熟,那是他剛來不到一個禮拜認識的,有些渾人看到傻根有力使,好忽悠,便賣慘請傻根“幫忙”干他原本的活,都是被記者罵退的,那個人每天在棚里面拿著筆不知道寫些什么,傻根有時候會幫他挖礦,相應的他也會教傻根識字,和傻根說著外面世界的事,傻根就這樣聽著,想著。
兩個禮拜過去了,夜里,當記者和幾個人來找傻根請他幫忙一起逃出去的時候,傻根答應了,整個過程有驚無險,在他們逃出來不到十幾分鐘后,后面的礦場傳出來劇烈的敲鑼聲,他們不禁再加快腳步。
一天多的路程,終于趕到了城市,傻根看著城市里寬敞的道路,高棟的樓房,形形色色的路人,不禁有些迷花了眼,跟著記者到了他的家,進行了簡單的洗漱,換了一套有些寬松的衣服后,請傻根吃了碗面,隨后便把傻根送去了一家信的過的福利院,兩人分別前傻根表示想跟著他,什么都可以學,什么都可以做,記者沒有同意,留下一支筆,安慰了幾句傻根便走了,消失在了人海的深處。
六年過去了,他在這過的也算快樂,有吃的,穿的,有人教他讀書認字,也有了幾個兄弟姐妹,只是期間記者再也沒來找過傻根,而傻根也找不到記者,他也改了名字,叫林沙根,按照老師教他的那些常識,老道士姓林,他也便起了個林姓了,只是傻根這個名不好聽,院長就改成了沙根了。今天算是沙根成人了,所以老院長買了個壽桃給他慶生,也祝賀他明天就能去廠里上班,沙根很開心,只是有些遺憾記者今年又沒來。
沙根在廠里做了兩年,也還算過得去,只是還是老樣子,耳根子軟,別人請他干什么,除了一些過分出格的事沒有干其他都照干了。附近有條還算清澈的河流,由于路不好走沒多少人去,沙根很喜歡來這散步。如往常一樣沙根走在泥濘的小河邊散心,突然看到了一個女孩往河里走去,沙根連忙把人從河里拉上來,上岸后問她什么也不答,什么也不做只是臉上的神情跟當初臨走的老道士一模一樣,天色也漸晚,沙根不放心也只好帶著她回到了現在的出租屋內,過去兩個小時后,一個穿著講究的老頭便帶著幾個精瘦的男人上門,沒等門開完,他們就強行進了屋,幾個精瘦的男人想按住沙根,沙根迅速打退了回去,把女孩護在身后,那老頭一看這番情況就喊了聲停手,走到沙根面前解釋自己是女孩父親的身份,沙根確認后便退到女孩身旁,老頭快步走到女孩的面前檢查身體,確認沒有大礙后便松了口氣,仔細詢問沙根如何遇到他的女兒,做了些什么。一個多小時后,老頭帶著他的女兒和精瘦男子離開了這棟出租樓。
就在沙根以為這事結了的幾天后,一個貴婦人帶著那幾個精瘦男人上了門,進了屋坐下來后便開始向沙根解釋來龍去脈,原來他們的女兒在學校被一個大企業的公子哥騙了身和心,兩人相處的事情被他們知道后覺得一來這男孩子的口碑還不錯,二來對家里有益,他們便默許了,只是沒想到女孩突然有了身孕,更沒想到他竟然翻臉不認孩子,還反口污蔑女孩私生活不檢點,事情到了最后對方直接對他們企業下手,實力遠不如那家企業的女方在敵方的幾波攻勢后差點撐不下去,只能低下頭草草收場,而女孩則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所幸事情一開始便被對方壓了下來,沒多少人知道,現在為了照顧自家門面,他們想借著幾天前的事,請沙根當乘龍快婿,沙根想起女孩的那副表情,答應了。
很快他們就安排了婚禮,婚禮上,惋惜女孩的人,知情而戲謔的人,覺得沙根撞大運的人一起鼓起了掌,送上了那份虛假的華麗祝福。
婚后,他們被安排到了一套離那些圈子較遠的房子里,沙根盡力的當好一個丈夫,不敢說無微不至,但日常生活的照顧和護養書上內容的他都一項不落的好好完成與遵守,不善言論的他開始給她講一些故事,一些書上的幽默笑話,一些有的沒的家長里短,他開始每天變著法的給她做菜,細細觀察她的表情,想看她喜歡那些菜多一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孩子安全的生下來一年了,可她和以往一樣如同機器一般,除了按照要求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外,她都坐在電視機前面,發著呆,今天也是一樣,沙根在房間邊聽著電視機里對某企業聯姻的報道邊給孩子喂奶,突然聽見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和接著碰的一聲巨響,沙根連忙放下孩子出去查看,只見她流著淚,嘶哄著,奮力的砸著電視機,沙根迅速上前抱住了她,任由她在自己懷里撕咬,捶打,直到她耗光了精力緩緩入睡,沙根把她放回床上安置好后,才去安撫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約見了自己的父母要求和弟弟一樣幫忙管理公司,最后她的父母被她磨得實在沒辦法,讓她當了個小主管。她一頭扎進了工作里,會看一些讓沙根看一眼都覺得頭暈的網頁直到半夜,沙根勸過她,沒用,他只好在生活方面上更加用心的照顧她。
最近沙根聽聞她更受重用了,開始在公司里有著和她弟弟一樣的權力了,沙根決定做一頓豐盛的,并不止是為了祝賀她升職,還有那個可愛的女兒六周歲的生日。已經過了開飯一個多小時了,孩子有些餓壞了,可還想等著媽媽回來一起吃,沒辦法,沙根只好哄著她,像往常一樣說媽媽忙,她也很想快點和你在一起,等吃蛋糕她就會回來等等話語讓孩子先吃飯,他則借著上廁所的借口去廁所里打了她幾次電話,終于接通后是一邊敲鍵盤的聲音和一句我沒空便掛斷了電話,最后孩子在固執的等媽媽回來一起吹蛋糕中的等待中睡著了,連最愛的蛋糕也沒吃上一口。
今晚的她有些迷醉,在實權掌握了公司后,她一直在全力推動著公司發展,終于給她找到了機會拖下了那個男人的公司,在狠狠的羞辱與報復后,她高興的仿佛上了天堂一般,回到了家便去隨手拿下了一瓶酒,一邊喝著,一邊想到那個男人跪在地上的模樣,就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直到一個看著就叛逆的青春少女和一個提著蛋糕的木訥高壯中年男人進了客廳,她問了一句你們是誰,就見女孩開始大聲的哄叫著什么,他放下蛋糕后在一旁勸解著,他們在說的什么,她實在有些聽不太清了,突然又想到了那個男人的悲慘摸樣,不禁大聲的笑了起來,說了聲真是活該,女孩聽到以后憤怒的把放在桌上的蛋糕扔到她的身上后便摔門而出,木訥的高壯男人連忙追了出去,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蛋糕和掉在地上的16數字形狀的蠟燭,有些不解。
沙根追上了女兒,一如往常在安慰著她,只是這次的女兒沒有不在沉默的聽他訴說,反而哭著激烈的與他爭吵,好像終于壓抑不住了一樣,在吵到最激烈的時候她已經語無倫次,“你也不過是她養的一條狗,憑什么說我?。。 迸畠赫f完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就閉上了嘴,低著頭哭泣著,沙根沉默著,兩人就這樣過了很久,終于沙根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后,抓著她的手,細聲地說“回家吧”。
快到家的時候女兒鄭重地道了歉,可沙根跟沒事一樣揉了女兒的頭,送她回了房間,收拾好客廳里那個爛醉如泥的人和掉在滿地的蛋糕后,一個人開著車在城里轉了很久,寬敞的道路,高棟的樓房,形形色色的路人,眼淚模糊了他的眼。
4年過去了,期間她也漸漸不在瘋狂地工作試著和家人更多的相處,女兒也漸漸和她的關系好了起來,他對這些變化感到高興,只是很久之前他睡覺的時候總會覺得有些冷,即使開了暖氣也會覺得冷,每當冷醒后他便走出房間,路過她睡覺的房間走到客廳,陷入沉思……
林沙根向她提出了離婚,她也只是有些驚訝便同意了,在兩人分別時,“對不起,這么多年,辛苦你了?!彼绱藢ι掣f道,沙根沒有回頭,只是向后擺了擺手,表示沒關系。
林沙根去見了見自己的女兒,現在的她已經變得有些成熟了,兩人吃了頓飯,分別的時候林沙根沒忍住摸了摸女兒的頭。
林沙根去了以前的福利院,見了見以前的那些老師,把自己的錢大部分捐給給了福利院后帶著一束花去見了老院長的墓。
林沙根帶著記者當初給他的那支筆去了一條鮮有人去的江邊,他在那兒站了很久,最后把筆往江里丟了下去,深深的鞠了一躬。
傻根回到了那個村里,只不過現在的村早已荒廢,傻根照著記憶轉了荒村一圈,到了老道士的墳前,除了除草,跪下來燒了些紙錢,拿出老道士愛喝的劣質酒,一個人喝酒,敬酒,訴諸這些年來的事。
傻根回到了老道士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也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拿出瓶里的最后一顆丹藥,看著那精致瓷瓶漸漸化為灰塵后,吞下那顆丹藥,緩緩閉上了雙眼,側著身蜷縮著,一股臭味鉆進了他的鼻子,仿佛是他那年縮在老道士懷里,聞著老道士的汗臭味入睡一樣,那么安心,那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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